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哲人王理论浅析(2022年),供大家参考。
哲人王理论浅析
柏拉图之所以被人视为乌托邦的鼻祖,主要就在于他在《王制》(旧译“理想国”)中借苏格拉底之口所提到的“共产共妻共子”的社会。中古伊斯兰哲人阿尔法拉比在自己的“理想国”蓝图中,没有这一条,说明阿尔法拉比可谓深得柏拉图之心:柏拉图一本正经地把当时启蒙思想的逻辑引到极致,最后得出荒唐的结论,让人明白这种“理想国”的游戏其实是玩不得的,而亚里士多德对乃师的批评或“阳挤阴助”也能证明柏拉图的“真意”—正如施特劳斯教导我们的,我们不仅要看阿尔法拉比明确说过的,还要看他没有说出的。
以上的表述来自于西南政法大学古典学研究中心主任程志敏教授。程志敏教授认为,“他们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告诫人们:他们勉力为之的“理想国”本不可能,我们只能追求那种“次好”的制度,而这种次好对我们来说,也许才是最好”。他的理由是:“这种“玄天真武灵慈圣君”式的哲人王,在现实中却不存在”,单纯就《理想国》一书中苏格拉底对于“哲人王”的定义可以看出,“哲人王”之所以是哲人王,在于他可以进行“最大的学习”,也就是对于“善的理念”的认识。所以说,哲人王到底是否存在,在于其是否能够进行如苏格拉底所言的,认识“善的理念”。
善,在这样语境中是什么?众人都认为“善是快乐”,高明点儿的人则认为“善是知识”。但高明的人却说不出他们所谓的知识指的是什么,最后不得己只好说是指“善的知识”(505b),于是陷入“同义反复或用被问者定义所问者的循环”。在这么一个重大问题上,“愚昧无知”将导致世人丧失对善恶的判断,而“也许惟一能带来幸福的知识是有关善恶的知识”。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正义和美怎样才是善的,那他就没有足够的资格做正义
和美的护卫者(506a)。苏格拉底作出了下述的质问:
每一个灵魂都追求善,都把它作为自己全部行动的目标。人们直觉到它的确实存在,但又对此没有把握;因为他们不能充分了解善究竟是什么,不能确立起对善的稳固的信念,像对别的事物那样;因此其他东西里有什么善的成分,他们也认不出来。在这么一个重大问题上,我要问,我们能容许城邦的最优秀人物——我们要把一切都委托给他的——也这么愚昧无知吗?(505e-506a)
所以哲人王是必然理解善的,能够完成肉体与灵魂的双重转向(518c)。但是苏格拉底本人没有对善做出定义。格劳孔说“苏格拉底,快到目的地了,你可别折回去呀”。苏格拉底这样回复——“一个人对自己不懂的东西,你认为他有权利夸夸其谈,好像懂的一样吗”(506a)。他表示,他可以谈一谈“那个很像善的东西”“善的儿子”。这也就说明苏格拉底是没有达到他所设定的哲人的级别的。连这样一个伟大的哲学家都只能谈一谈“那个很像善的东西”而非是“善”本身,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善”这个概念是水中月镜中花,是美好但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永动机呢?苏格拉底在接下来与阿德曼托斯及格劳孔的谈论中提出了三个伟大的比喻,即日喻、线喻与洞喻。(下图为日喻、线喻、洞喻的组合图)
“洞穴”最初被用来比喻“受过教育的人与没受过教育的人的本质”状况。没受过教育的人像洞穴中的“被囚禁者”,他们从小就住在这洞穴里,头颈和腿脚都被绑缚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看着洞穴后壁并把上面的各种“影像”当成实物。那些影像来自这样一种情况:在被囚禁者背后远处高些的地方有东西燃烧着发出“火光”,在火光和被囚禁者之间有一条
小路,沿路有矮墙。“有一些人”拿着各种器物举过墙头,沿路走动。洞穴中的火光照射在各种器物上并越过矮墙把它们的影像投射到洞穴后壁上,这就是洞壁影像的来历。被囚禁者只能看见各种器物纷繁的影子,并把它们当成“真实之物”(514a)。
被囚禁的被缚者看到墙上的影像,这部分是现实中的阴影、幻想、投影;而举着器物的人以及矮墙则象征着一切的自然物与自然人。这些是洞穴的比喻,也是线喻中的信念及想象的部分,而洞中的火光则作为太阳的象征而存在,也就是日喻的体现。太阳作为光源,是视觉得以成立的前提,也是哲人认识善的第一步。但太阳同样是人类所无法接触无法理解的伟力,也就象征着神明,尤其是与太阳无法分割的阿波罗神。柏拉图说的非常清楚,作为城邦的守护神,他负责制定“最重大最崇高最主要的法律”(427b),即事关生死善恶、安魂退鬼所必须的种种宗法祭仪(427c)。苏格拉底提醒阿德曼托斯,一个有头脑的城邦立法者,必然将上述祭仪委诸这位祖传的神抵。因为“这位神乃是给全人类解释他们祖先的这些宗教律令的神抵”,人类的祖先也正是在这位大神的神座上传达神的旨意的(427c)。通过宗教祭礼的方式,城邦有序,神人有别,各安其所。
可以看到,太阳的存在同时有两重意义。一,是帮助哲人向着善的位置前进;二,是以一种礼教的方式维持了城邦与人类社会。但是问题在于,城邦社会是不完全的,是远离正义的昏暗的伦理秩序,是需要哲人王领导统治从而实现全社会真善美以及全人类的个人正义的。所以就这个问题而言,哲人诞生于太阳与“洞穴”,但也将毁灭依托于太阳而建立的“洞穴”。也正因此,苏格拉底提醒了格劳孔:“责任在你,是你逼着我把我对这个问题的想法说出来的。”(509c)。在格劳孔改造城邦的启蒙热情的催逼下(357a、368c、450a),苏格拉底被迫带着他的听众穿越了“城邦之火”即阿波罗的神权统治,让他们亲眼看到太阳的第一重意义所具有的启蒙力量是如何使得洞穴生活
分崩离析(517a)。
苏格拉底同样说,就像盯着太阳看,迟早会弄瞎眼睛(99d),所以不能去直接观察“存在”,而是要借助工具“言辞”。帮助苏格拉底开启第二次起航的是《会饮》中神秘的异乡女先知第俄提玛。她让苏格拉底认识到,作为波若斯和拍尼阿之子的爱若斯既不美又不好(201e)。他是一种“居间的东西”,即在丰盈与贫乏之间、洞悉世事与不明事理之间、有死的人和不死的神之间,他就是个“大精灵”(74)。正因为居于“之间”,爱若斯才能把人们的祈求和献祭传译转达给诸神,再把诸神的旨令和对献祭的酬报传译和转达给人们:他使“神一人”作为整体“连成一气了”(202e)。这种“居间”状态,使从丑和贫乏开始的爱若斯,总在“图谋美的和好的东西”,“终生热爱智慧”(203c)。什么人总在图谋美的和好的东西,并终生热爱智慧?第俄提玛告诉苏格拉底“没有哪个神爱智慧,也没有欲望要成为有智慧的,因为,神己经是有智慧的了”(202a)。只有哲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欠缺,才追求智慧。这种追求的最高状态就是哲学(202b)。因此,爱智慧的人就处于有智慧和不明事理之间,他所拥有的只能是“正确的意见”(204a)。苏格拉底在《理想国》中也有类似说法:知识与“有”相关,而无知必然与“无”相关(477a),在知识和无知之间有一种被称为意见的东西,它“在是与不是之间”(479c)。换言之,柏拉图笔下的第俄提玛让青年苏格拉底意识到,作为“居间的哲学”,既不能无度上升、僧越至善本身的明朗光照之域,因为那是神的领地(204a);亦不可两极震荡而翻转、沉潜于非存在的幽暗处所,因为那是人世无法承受的虚无之境。它只能临界探问于洞悉与昏昧、至善与虚无、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隐微之地(278c)。作为“知向整全”,而非“知得本相”的临界哲人的真正表率,苏格拉底从“相关性”出发,以言辞连接光与暗、美与丑、善与恶、高与低、上升与下降、可见与可知,使其“区分着共属一体”。
在苏格拉底找到通过言辞来观察万象的方式之后,线喻中的可见世界即信念与想象的部分已经彻底为之所了解,接下来哲人所需要做的就是通过某种方式由可见世界抵达可知世界,进入理智与理性的层次。
为了找到这样的方式,苏格拉底带着格劳孔一路审查诸学科:体育、音乐、手工技艺……终于找到了那个“本性能引领思想”、“能把灵魂引导到真理”(525b)、一切“技术的、思想的和科学的知识都要用到的”、大家都“必须学习的最重要的东西”——数学(522c)。换言之,造就哲人要从“数学训练”开始。为什么是“数学”?因为它能“将灵魂向上拉,并迫使灵魂讨论纯数本身”(525d)。学到什么程度?要“深入下去学,直到用自己的纯粹理性看到了数的本质”,使灵魂在研究“一”时不至于迷惑不解(524e)。可见,数学的本性追求单纯与同一,它迫使城邦的护卫者超越或是抽离于阴影与感觉(509e),超越或者说抽离于不完美的暗淡的生灭之物——包括个人的身体与爱欲——仅凭灵魂的热情而趋向理式之光照耀下的纯粹本质与完美实在。由是“同一性”成为护卫者灵魂追求的目标进而成为“美好城邦”追求的目标(519e)。
最后,苏格拉底以奇怪的语气总结说:“我的朋友,你看见了,这门学问看来确是我们所不可或缺的呢,既然它明摆着能迫使灵魂使用纯粹理性通向真理本身”(526a)。也就是说,美好城邦“有意识的培养造就”(520b)的“哲人王”首先是被“数学”强迫着扭转了身体与灵魂,并被拉出洞穴。在数理训练的基础上,潜在的“哲人王”凭靠数理辩证法纵身一跳,不仅跨越了“灵魂的边界”,还最终看见了“善本身”(532a)拥有了出离于人世的“属神的智慧”。
这就是哲人王诞生的过程。自洞穴中被强迫着完成肉体与灵魂的双重转向,通过数学与辩证法来上升,以致出离城邦,
甚至僭越到神的领地,自以为能掌握真知,拥有智慧。而后被迫下降,将其追求“同一性”的品格带回洞穴甚而改造城邦,犹如擎火的普罗米修斯。《理想国》一书对于哲人王诞生这一问题叙述到此为止,对于哲人王被迫成为城邦统治者的悖论内容本篇不做赘述。我们可以看到,善的定义仍是不明确的,苏格拉底所讲述的也仅仅是哲人王出现的过程,更像是对于哲人王问题的一个启蒙。他引出了这个问题,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在《理想国》中,苏格拉底以其政治性对话表明,人的生活就其本质而言是共同生活。没有真正的好的共同生活,也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个人生活,包括哲人的生活。哲人王问题的本质还是在于正义,哲人王是理解善的,能够改变城邦,使得人类得到个体的正义。苏格拉底通过这些谈话来解读正义,柏拉图又通过记录苏格拉底的话来将这些观点传输出去,达到启蒙的目的。至于哲人王是否真正存在,是否如程志敏教授所说的是一种反讽,这一问题已经失去了谈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