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
机能风，是这一两年户外服装的重要关键词。无论从Gorpcore美学到露营热潮，顶级冲锋衣和完美防水的帐篷都成为众人心中梦寐以求的户外单品。不过，如果现在告诉你，如今在全球被严格管控的新污染物全氟化合物PFAS，才是从微观层面上真正帮助你实现高机能的面料素材，你会怎么想呢？
伴随着名曲“TakeMe Home，Country road”的音乐声，带着乡愁的著名律师比洛特回到了西弗吉尼亚故乡小镇。当地的一场农场死牛案让他偶然发现了一种有害化学物：PFAS化合物中的特氟龙材料PFOA。在目睹了各种化学污染导致的人间惨剧后，比洛特凭借一己之力开始了他长达20年，对曾是其律所重要客户杜邦公司的诉讼对峙。根据2016年《纽约时报》报道一“成为杜邦集团噩梦的律师”改编，电影《黑水》为我们揭露一个巨大又沉重的真相。
牲畜大量死亡、农场变成动物坟墓，工厂员工身患癌症，大量新生儿变成畸形儿，这一切悲惨故事的源头都直指美国企业PFAS倾倒场造成的污染。电影中更透露其制造商：3M和杜邦公司从一开始就了解它们的毒性，又一直保持沉默，正如1999年迈克尔曼那部《惊爆内幕》中烟草业七巨头对于吸烟影响健康的刻意隐瞒一样。像电影尾声的字幕所述：PFAS已经被认为存在于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血液里，其中包括99%的人类。全氟化合物的影响力已经覆盖到人类生活的各行各业，尤其在户外装备受到广泛关注的今天，我们是时候注意到它的存在了。
01不会消失的永久化合物
在聊到PFAS和户外装备密不可分的关系之前，我们首先要来了解下，PFAS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的危害是什么？总的来说，全名为全氟或多氟烷基类物质的它是一大类化学物质的总称。如果说对于我们的地球环境，PFAS是一个包含上万种化学物质的坏名单，那PFOA绝对排在榜单前列。《黑水》電影中，化工企业不断倾倒的PFOA全氟辛酸废料，正是大家常常听到的特氟龙Teflon制作原料。无论是PFOA还是PFOS，这些名词你可能永远都搞不明白。不过它们都拥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头衔：永久化合物。
即便地球上的生物都消失了，PFAS制作的外套依然长存。
PFAS地球上最牢固、无法分解的碳氟键。
一旦PFAS化学物质逃逸到自然环境中后，它将永远存在我们身边。它们的分子结构使之能够抵抗腐烂。每个分子都是一个长碳链，上面布满了氟原子，碳和氟之间的键非常牢固，以至于不会被水、细菌中的酶或其他天然物质破坏。总而言之，这种本就不属于自然的物质，地球也对它无能为力。
几乎每个人的体内都有它的存在，这句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为什么麦当劳的纸杯如此平滑？为什么装披萨的纸盒永远不会有油渗出？化学家们在1930年代首次创造出PFAS化合物，这些化学物质很快就被证明在防水和防油脂方面非常出色。
3M公司使用PFAS化学品制造了畅销产品Scotchgard思高洁防水剂。PFAS化学品同样进入到万千人家厨房的不粘锅中，消防员开始使用合有PFAS的泡沫灭火。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非常容易遇到PFAS，包括化妆品、穿在牙缝间的牙线和使用的食品包装。
在享受到PFAS极强的便利性后，人们发现再也离不开它了。这时，PFAS带来的潜在危害开始慢慢显现。除了因为永久存在可能带来的潜在危险外，全氟化学品还可以通过制造废物进入生态系统。在《黑水》电影中，水源的污染正是对制造工人和整个区域的最大伤害。
PFAS如何进入我们的水源、食物和身体。
虽然在很多品牌宣传中，我们甚少能听到PFAS的危害性。但研究表明，无论是饮用PFAS超标的水源、摄入被PFAS污染的食物，甚至在食品加工中使用合有PFAS的不粘锅工具等，都会对人体产生危害。除了导致肝脏和免疫系统受损、神经系统受损、性激素水平和甲状腺功能紊乱以及其他疾病外，国际癌症研究会也将PFOA的致癌等级定位为2B级。更可怕的是，由于无法被分解，它甚至可能通过哺乳的方式母婴传播。
2021年我国PFAS抽样调查地图，柱状越高的区域代表全PFAS浓度越高。
就在美国3M公司宣布将在2025年全面退出PFAS全氟化工业务的同时，中国逐渐成为了世界四大氟产品的生产和消费市场。在2021年清华大学研究团队的数据中，指明中国长江流域的一些城市饮用水PFAS含量远超国际机构的健康标准。其中饮用水中PFAS浓度最高的城市为自贡、连云港和常熟等。到这里你能发现，PFAS的危害不仅仅远在美国、欧洲。不夸张地说，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你与这些化学品的距离都不超过10米。
02户外装备：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很遗憾的是，PFAS化学品也在我们熟知的户外领域被广泛应用。几十年来，这些化学品在户外服装和装备中无处不在，很多人知道这一点，但却不愿意去正视它的存在。说到特氟龙Teflon，许多人想到的是不粘锅涂层引起的争议事件。而对于很多户外爱好者来说，可能第一印象就是很多户外外套上，代表防泼水性能的“杜邦Teflon处理”标签。因为特氟龙Teflon的出现，户外外套跟不粘锅、一次性纸杯一样变得光滑、防泼水又防油污。而特氧龙的重要组成原料，正是PFAS中最臭名昭著的PFOA。我们常提到从四五十年代户外装备开始飞跃式发展，包括从冲锋衣到各种帐篷的技术进步，其幕后都少不了特氟龙Teflon的帮助。
直到3月份，有一则对于户外装备界非常重要的新闻出现。全美最大户外用品零售商之一REI宣布将禁止其供应商在所有服装和炊具中使用PFAS化学品，这将牵涉到多家品牌合作和1000多种产品。对于炊具和纺织产品的禁令将在2024年秋季生效，而专业和最高性能户外服装的时间表将延长至2026年。届时，仍然合有PFAS的户外产品将无法在REI的商店上架。
Toxic-Free Future等环保组织发现，在大多数标有防污和防水标签的产品中发现PFAS，其中72%的PFAS测试呈阳性一很大部分都来自REI、亚马逊这些消费者信赖网站出售的品牌产品。在看似有些无奈的承诺背后，是长达一两年全国范围内的抗议活动。成千上万的PFAS反对者和REI会员们一起走上街头，向REI商店经理分发抗议明信片和请愿书，在2022年9月19日～25日短的7天时间内，REI在美国全国的零售店铺收到了超过130000人的请愿书，要求它们撇下合有PFAS的商品。
从50年代正式诞生，到时至今日REI看似无奈的声明，PFAS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你就很难再关上它。如果仅从化学角度来看，它简直是完美的素材。在冲锋衣和帐篷上经常能够发现PFAS含量的高度超标。除了极强的抗水性外，它还同时有效抗油、防污的功能，被广泛应用到户外装备的DWR涂层上。
那么，穿着PFAS对皮肤有害吗？使用PFAS的DWR涂层在反复洗涤失效后，它会从衣服上掉下来进入我们的身体吗？我们很少看到这类的户外科普文章，即便在世界最大的户外杂志Outside Magazine网站上输入PFAS 4个字母，搜索结果竟然也为零。同时，很多户外品牌也在有意无意地弱化PFAS对于消费者的影响。不过，Patagonia是个特例。就在3月30日，Patagonia官微的一条公众号推送很能代表他们对于这些化学品的看法：“对涂在冲锋衣上的恶魔说再见”。
作为大家心中公认最良心的户外企业之一，Yvon Chouinad的Patagonia不僅把自己捐给了地球，他们也敢于正视，并向消费者指明合有PFAS的DWR涂层对于自然和人类的危害。不过，在Patagonia试图摆脱这种永久化学品各种尝试所遇到的困难中，我们也能找到很多户外品牌对PFAS无法割舍的原因。过去10年中，Patagonia在实验室中仔细研究和测试过织物上每一种可用的无碳氟化合物替代品。虽然蜡和有机硅都足以使水珠分散实现防泼水，但它们很容易被污垢和油污污染，并迅速失去效力，缩短服装的有效使用寿命。
在另一个很具代表性的例子里，早在2015年，Patagonia就使用不合PFAS的化学物质进行过测试，不过第一批织物却像纸一样坚硬又脆弱，你甚至可以徒手将它们撕成两半。目前，Patagonia采用短链PFAS来替代原来极具危害的长链PFAS制作DWR涂层。虽然这种做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人类、野生动物和鱼类的潜在毒性更小，但品牌仍坦言想要全面摆脱氟化DWR涂层的目标依然任重道远。
你看，即便如Patagonia这样的户外品牌，都很难在短期解决PFAS问题，其他品牌的境遇自然可想而知。除了在性能上无可替代的优越性外，对于某些志在消除这些化学物的户外公司，它们需要面对的是在整个产业供应链每一环上的小心翼翼。举个例子，一批不合PFAS的户外产品，仅仅是放在靠近工厂或商店里拥有PFAS产品的旁边，就能导致对其低水平的污染。
03我们真的无时无刻都需要高性能的户外装备吗？
一方面鼓励人们拥抱自然，另一方面又离不开这些永久化合物的怀抱，两种矛盾的冲突和并存，将成为下阶段户外品牌和消费者对于高性能户外装备的焦点问题之一。身为消费者的我们，如果脱离了极限户外恶劣环境，大家理性想一想，真的在生活的每时每刻都需要这样极致防风雨的户外装备吗？
户外品牌对于PFAS的依赖，除了大家熟知的防水透气性外，更大的不可替代性在于防油抗污性能。当你聊到户外装备的便利性时，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只会关注到它们的防水透气性能，从技术角度来看，目前有很多可持续面料可以满足这种需求。但如果你还需要兼具防油抗污，那么对不起，目前还没有任何可以替代PFAS的物质。所以，除了海上运动、攀登雪山等极限户外运动外，我们对于防油污性能的需要真的有这么强烈吗？
此外，在一项美国服装PFAS的检测中，户外装备和校服的氟含量明显排在前列。在面料成为宣传重点的户外装备市场，儿童服装也开始成为各大户外品牌不容忽视的领域。在儿童受到身边重重保护，更很难出现在极端户外场景的情况下，我们是否可以适当放弃对这一类产品的过分追求，以换取带给下一代PFAS FREE的安心？
THE NORTH FACE的FUTURELIGHT面料被视为品牌的未来。
对于追求高性能和消除全氟产品影响力之间的博弈，很多品牌也正在邁出艰难又积极的一步。一种方法非常简单直接，如果找不到替代物，那就远离它。像美国年轻户外品牌Gotopaxi，因为无法避免高PFAS的DWR涂层，干脆就作出不出售雨衣制品的决定。或者如Fjallraven那样坚持使用G-1000面料作为品牌基石，虽然不能完全防水，需要采用greeland打蜡来保持性能，却保持着纯天然的面料本质。
而户外界的大牌们则一直在尝试着素材创新。这几年收获了太多目光的GORE-TEX，正式推出了不合PFAS的创新膨体聚乙烯ePE薄膜，这将对众多户外合作品牌去除PFAS的决心产生重大影响力。2019年，The North Face自主研发推出了Futurelight系列，该系列中的夹克均经过不合PFAS的DWR处理。对于Helly Hansen来说，LIFA INFINITY PRO代表着品牌最创新的面料科技，织物采用特殊设计编制而成，无需任何化学品即可实现防水性。
不含全氧化台物的NIKWAX可以帮助你维持防水性能。
更不谈一众北欧品牌，像Haglofs和Norrona等先锋环保户外品牌常年来对于PFAS FREE目标的努力。如果你仍在寻找一种不合PFAS又兼具防水性的方案，也可以关注我们之前推文介绍过的Nikwax专业防水处理剂。该公司自创立以来就一直坚持不合PFAS的原则，并一直耐用、可靠且环保。
04尾声
PFAS化学物质已在全球的水和土壤中深深积累，甚至可以在落到西藏和南极洲的雨滴中发现它们的踪迹。我们每个人的身体最终都与这些永久化学品融合在了一起。即便从现在开始停止使用这些商品，它也无法再被消除。如果说相比不粘锅、化妆品和连锁快餐店的纸杯，户外装备上的PFAS对我们危害并没有那么直接的话，不妨可以试着想象下这个画面：即便没有饮用它，但你却行走在一条布满PFAS化学物质的河流中，即便它们没有直接进入你的身体，但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正如Patagonia材料创新高级总监Matt Dwyer的形容，当你习惯了使用炸药后，你很难再选择用锤子去推倒一座建筑物。如何才能摆脱PFAS的束缚，无论对任何一方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正视它的存在，绝对是迈向正确道路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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