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迪,卞祥彬
【摘要】在文化产业数字化进程中,平台作为一个实践性、应用性议题获得广泛关注。在从影视传播到视听传播的技术转向中,平台意识作为一个关键性要素,基于垂直化传播、社群营造和分布式架构,不仅重构了信息的流通方式,更在根本上改写了信息的表现形式和生产关系。文章从平台意识出发,深入探索视听内容的多模态转化、生产关系之变和创作研发的理念革新。研究认为,未来视听内容生产的方向将是以平台媒体为圆点的数字化叙事,而平台意识的核心则是对体验感的不间断地深度沉钩和淬炼。
【关键词】影视 视听 平台 数字技术 数字心流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1-052-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1.007
数字时代,大众文化数字化不仅是一种潮流,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当数字技术的普及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信息高速公路的当代意涵时,传统影视产业不禁要揽镜自问,在数字化的未来文化版图中,自身的前途和命运何在?一般认为,网络视听节目是“指通过互联网媒体传播的音视频节目,是广播电视节目在互联网媒体的创新性延伸和发展”。[1]而笔者认为,从发展性眼光来看,网络视听与影视的关系应为融合共生而非升级迭代。尽管代表未来方向的IPTV势必取代“高品质电视”(Hi-Vision)的传统路径,移动音视频产品正以攻城略地之势挤压着广播电视行业的生存领地,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终端塑造了操控友好型、产消一体化的流媒体社交数据库,但这些似乎并不意味着传统影视的彻底失语。无论媒介环境如何裂变,媒介技术如何更新,传统影视作为数字新媒体背景和内容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显然,可以断定影视概念被视听概念所置换的不远未来,但这一变迁路径理应以一种探索性的眼光来打量和思考。而平台化概念的提出,似乎可为破译视听内容形式更迭和创研理念的谜题提供必要的研究通道。
一、迁移、改造与套嵌:数字赋能下视听平台的多模态转化
近期,作为一个实践性、应用性议题,平台概念因应文化产业数字化进程的高速发展而获得广泛关注。简言之,平台就是一个数字空间,是“应用程序得以运行的计算机化框架”。[2]相较于既往机构化媒体以大规模生产、复制、分发、消费为主导的工业化流通系统,以应用程序为代表的数字平台跳脱出单一媒介的规制,凭借其高度开放性打通了专业与业余、公域与私域、数字与模拟、文字与影音之间的区隔,基于垂直化传播、社群营造和分布式架构,不仅重构了信息的流通秩序,更在根本上改写了信息的表现形式和生产关系。就影视内容传播而言,平台意识的确立,一方面可以令用户自由选择、订阅并穿梭于海量的内容时空,另一方面也将用户打造为新型产消一体者,令其自由编撰、分享、评论影视资源,并将这一行为方式日常化。因而,“平台作为一种时代隐喻已经渗透进当前社会的中心”,[3]在实践层面促成了影视机构与网络视听商业资本的合流,表征着“全程、全息、全员、全效的全媒体时代悄然而至”。[4]以平台建构为中心,传统影视与网络视听将激活物理影音世界与数字视听世界的深度融合关系,促进二者从规模化朝着精益化方向发展,从跨媒介生产走向主体间性的消逝,并在算法、算力的驱动下,实现视听文化的无边界、超时空样貌。
既往研究往往立足于各式媒体介质的特有属性和传播规律,对其内容形态加以图绘。然而,在数字生态下,媒体内容始终处于液态的流动状态,再难以媒体的独异属性对其加以分析、研判。综观当下影视产品的数字化实践,可以看到,以平台为单位的内容生产、流通模式正在以迁移、改造和套嵌等路径发展,满足和塑造人们日益多元、复杂的文化接受愿望。
1. 迁移——视听内容的多平台分发
数字技术对视听生产的助力首先体现在数据压缩和数据纠错两方面。也就是说,以比特为基本信息单位,只要信号取样足够密集,就可以用最小信道空间复刻出最完美的高品质声音和画面,并随时修订。由此,数字化的影音文件也就无形中被赋予了本体的包容性、资本的驱动性和流通的宽松性等特质。进而,不同媒介之间的边界愈发模糊,影视媒体和新媒体之间融通的步伐不断加快。而值得注意的是,视听内容的跨媒介、跨平台迁移尽管以流动的姿态呈现,但这种流动多以顺流为主,即由传统影视媒体向数字新媒体迁移为主导路径。这一方面由影视机构的专业化、规模化程度所决定,另一方面也与影视内容的母体和母题地位高度相关。从2005年改编自陈凯歌电影《无极》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B站“鬼畜”视频的惊现,到2020年贺岁片《囧妈》的互联网首播、奈飞从影视租赁业转向互联网资本冲击奥斯卡奖项,乃至今天台网互动趋势下影视内容的平台化再造和多版本推送,不难发现,作为商业IP和文化主体的影视内容,经由数字应用程序的打包、切割、拼贴、挪用后,定制和定位于数字平台特定的技术文化需求,在多平台分发中实现多次开发和利用,体现出原文本文化增生和资本增殖的巨大能量。在这一文化产业的衍生路径中,尽管新媒体平台也会通过影游结合、先网后台等方式偶发性反哺影视内容生产,但时至今日这一趋势并不显著和主流化,也就是说,数字平台自制内容尚无法在产业维度和影响力维度循流而上,真正意义上实现与传统影视的对等化双向流通。
目前,视听内容多平台分发的迁移方式主要体现为如下两种类型。首先是影视内容的多次开发利用。传统影视机构化媒体在近年来一改既往线性传播、提要式服务的陈旧生产方式,深耕专长的同时,不断向数字平台提供适应其传播特征的内容服务。事实上,早在2010年前后,美国纽约州电视台就開始尝试利用RSS(在线阅读器)技术为用户提供服务。用户自此摆脱了传统电视同步观看的时间束缚,不仅通过播客平台异步性收视,还可以借助镶嵌在平台界面上的分享功能与好友在Facebook、Twitter、Dig等社交媒体上实时互动。目前,我国的影视内容多次开发利用的渠道更为畅通,一方面,基于影视机构的首播内容产品推进先台后网、台网联播战略,积极布局短视频领域,寻求长短视频协同发力;
另一方面,各大广电集团通过投资、入股、自设、并购等多种途径将产业链下移至平台方,打通产业壁垒,多次提升其首发内容的商业文化价值。此外,各大主流媒体纷纷通过工作室、子公司、青年扶持计划等方式加快建设自有APP、MCN和头部/腰部平台,借助自有移动客户端扩容市场占有率,让原始内容在商业、文化、导向方面释放更大潜力。
其次是影视内容牵手社交平台宣推、互动。就平台属性来看,社交媒体从诞生伊始就从不专注于公有与私有、专业与业余、宣传与商业之间的界限。相反,社交媒体以交互性连接为己任,成为重组社交、建构媒介生态、再造社会经济结构的重要载体。正是在这种网状结构的传播驱动力下,影视内容获得了更加丰富的宣推时空。近年来,我国传统广电媒体基于运营成本和影响力扩散等方面的考虑,在自有节目的宣推方面不断加大与社交数字媒体的合作力度。在正片播放前夕,机构媒体往往通过音视频剪辑手段将节目的燃点、爆点、看点密集加工,并重新打磨、精简、锤炼标题吸引力,将这些网感十足的片段内容发布于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在此基础上,以二级链接的方式将节目的广告资源加以投放,获得一定程度的经济效益的同时,也扩大了节目的品牌知名度。不仅在我国,西方影视媒体也充分利用社交平台来实现融合发展。坐落于西雅图名为“我的西北”的电台,就鼓励主持人拥有包括Twitter在内的各种社交账号,并建立电台专属的社区频道,通过碎片化的节目内容呈现和解析,进行自我包装和品牌营造。有趣的是,曾经只将注意力投注在大型影视机构的百事可乐公司,也看准了社交平台的发展契机,不仅投放广告,而且在社交平台上开设专项奖金,赞助当地学生体育赛事。近年来,Twitter专门开发了“现场推特”(Live-tweeting)和“自拍”(Selfie)两个辅助功能,与传统广电业牵手合作。如美国广播公司家庭频道(ABC Family)为宣传自制电视剧《美少女的谎言》,就组织编创、演职人员参与“现场推特”专题活动,并通过主演们的“自拍”为剧集造势,获得了广泛而持久的舆论反响。
视听内容的多平台分发构成了较为稳定的分布式生产机制,激活了传统影视业与数字平台的伴生关系,形成了类似于扩音器一样的“正反馈效应”。然而,这一生产系统的搭建也核验着视听内容的专业化成色,受众在追捧高品质作品的同时,也会瞬间将杂质驱离,这无形中促动着视听内容的高质量发展。正如彭兰所言,自媒体平台并非传统媒体的敌对力量,“自媒体的汪洋大海也不会淹没媒体,但是它们会在公共平台上稀释媒体的‘浓度’。媒体只有不断提纯‘专业度’,才能继续保持‘存在感’”。[5]
2. 改造——数字电视的技术升级与智慧平台的功能化路向
20世纪中后期以来,电视技术的升级改造向来被认为是媒体产业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从1972年日本着手研发高品质电视(Hi-Vision),到20世纪80年代欧洲鼓吹的模拟高清晰度电视(HD-MAC),电视画面清晰度的提升和世界性信号标准的统一被视作重振消费电子业和贸易保护的关键议题。然而直至20世纪90年代美国率先觉醒,通用仪器电视公司(General Instrument Corporation)改弦易辙,以数字技术取代模拟技术并大力发展数字电视,全球电视行业才真正摆脱“缠绕在脖子上的锚”,[6]朝着数字化轨道大步迈进。受此影响,我国视听行业也加快探索步伐,先后经历了门户网站、网络电视、移动视听等不同发展阶段。今天,当墙面电视全面数字化后,模拟与数字之争、清晰度与分辨率之争、屏幕高宽比之争随之落下帷幕,取而代之的是对IPTV的创新实践及其智慧平台建设功能开发路向的追问。
作为一个业务名称而非品牌名称的IPTV,致力于整合机构媒体与运营商、打通线上线下隔阂、发力本土数字视听业务,目前已经完成了基础环节的平台建设,引领着大屏智能视听的发展路向。用户所熟知的芒果大电视、云TV、中国蓝电信电视、圆点TV、喜粤TV等,都是IPTV技术的具体应用。当下,“IPTV正处于从内容集成平台到生态型平台的转型过程中,相应覆盖边界将不断扩大,所承载的内容、服务也会逐步增多”。[7]不难发现,IPTV数字化战略的目标在于破圈,也就是说,万物互联及其带来的文化消费逻辑渐次成为我们理解其平台创研思维的关键逻辑。在先期突破“频道+点播”的初级专区模式后,平台方尝试利用算法推荐技术与矩阵布局对平台形式进行重新规划。在此基础上,覆盖全年龄段的垂类产品得以开发。如华为智慧屏就在主屏中设置了视频、音乐、运动健康、教育中心、会议等不同专区,而影视剧、纪录片、综艺等内容都是隶属于视频专区中的不同模块。视频界面一方面利用算法推荐为用户定制专属内容,鼓励用户向会员身份转变;
另一方面又对热门内容进行加工改造,如围绕各类综艺节目衍生出的“尝鲜版”“特约版”“精华版”“加更版”“悠享版”等,不仅适应了用户的差异性需求,也延伸了视听综艺的品牌效应,创新了台网互动的作用场域。当下,IPTV已成为固定在居室墙面的融合终端和超结构化的平台基础设施。在视听内容存量经营的产业背景下,IPTV正在从旧形态与新文化的聚合升级为数字化的智慧融合,从分众化、垂直化运营蜕变为智能化数据库运营。相较于传统机构媒体的静观体验和社交媒体的交互体验,IPTV以其轻微参与的方式与用户形成较为稳定的认知关联,并在潜意识中令用户大脑始终保持登录状态。
3. 嵌套——大小平台的内容叠加与形式互渗
如果说以IPTV为代表的计算机框架可以被称为数字大平台的话,以“爱优腾”为代表的长视频平台和以快手、抖音、西瓜视频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则可以被称为小平台。近期,大小平台之间的关系不断朝着形式叠加和内容互渗的方向发展。如长视频平台开设官方短视频账号,将精简后的视频片段进行内容投放;
短视频平台也大举进军长视频生产,不仅开发短剧,还试图涉足影视作品生产领域。此外,IPTV专门设置了短视频专区,允许用户通过点击、分享和投屏等方式浏览短视频内容。当下,长短交融、彼此套嵌的视听平台布局趋向愈发显著。
从既往媒介用户接受心理的角度来看,大屏的仪式化赏鉴和小屏的社交化体验相互分离,整饬与碎片的差异性也塑造了不同的接受需求。而从近期的平台化思维出发可以发现,大小平台之间的嵌套功能正在无形中打破这种差异。例如,IPTV主平臺中特别开设了以VR、AR为代表的模块,这一设计在形式上不仅促成了大小平台的对接,而且在接受心理上塑造出某种异质混合空间。在此,用户可以自由选择是否以佩戴专用眼镜的方式来体验不同的阅听氛围。如果说虚拟现实给人以交互性、遥在性、沉浸性感受,增强现实通过感应器呈现出更具真实感的现实空间的话,那么增强虚拟空间则真正实现了虚拟物体与真实环境的实时叠加,其效果体现为主体与空间的间离性和主体操控的方位感。事实上,大小平台通过对上述三种数字技术的彼此嵌套,体现出艺术创作中对空间审美的全面整合。认识空间、占有空间、创作空间的认知升级赋予了异质混合空间艺术表达的无限可能。“当异质混合空间运用到视听作品的艺术创作中,迎合了数字时代的发展,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形式,同时也反过来影响了艺术作品的创作,改变了艺术创作的生态。”[8]
整体而言,视听平台通过迁移、改造和嵌套等多模态路径的转化,改写了视听文本的艺术形式,再造了视听文化的功能特性,也弥合了平台间的认知差异。反映在产业层面,平台方在技术赋权的加持下打通了生产、传播、接受、终端的产业链条,在做大做强主流平台的基础上鼓舞和激活了PGC、UGC、PUGC、MGC的全方位创新动能,凭借先进的数字生产力最大限度地保留、吸引用户。
二、社会分工与平台协作:视听内容生产的生产关系转换
当下,数字平台已然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技术架构和组织模式。建基于平台的视听内容生产在改造和挑战传统广播影视生产经营模式的基础上再造了数字化的信息工业生产关系。如果说传统广播影视是一种前台化的展演创造,数字社交平台以后台前置的方式进行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那么,视听生产则是在打通了前后台界限后构建起一种弹性化的产消一体化空间,前台可自由进退,后台亦张弛自如。于是,雷·奥斯登所言的第三空间“聚所”被搭建成型。相较于家庭和工作所营造的第一、二空间,数字化聚所充分培育了人们非结构化的文化民主自觉,并将用户插入视听内容生产的流程中,进而重构了平台协作机制。在可选和自愿的前提条件下,既有的标准化、模式化和符号化生产流程被悄然打破,代之以趣缘化、互动化产消社群。特别是在算法推荐的助力下,信息主义在与传统工业主义的博弈中逐渐胜出。以传统广播影视业为代表的工业主义机构多依赖能源和资源对成本进行控制,其产品价值也建立在稀缺性基础之上。与此不同,網络化、数字化和智能化的视听产业则是以技术进步为保障的知识生产,其价值实现在于知识信息的创新应用而非其稀缺性。如《乘风破浪的姐姐》《披荆斩棘的哥哥》系列视听综艺的价值并不在于其稀缺性,其商业价值、文化价值的升降主要取决于此类产品的流行程度及其长尾传播的人气指数。就此而言,法兰克福时代的文化工业理论在信息主义时代的今天已然失语,平台化的视听生产可以被理解为“知识积累的弹性生产”,[9]其促成了物理世界、数字世界和生物世界的深度融合,传统广播影视的分工领域被拓展为“物理—网络”空间。与此相应,视听内容的创研、生产主体的身份属性、工作内容、协作方式都被不断创新。“社会分工主体不仅作为物理世界的生物存在,同时也作为网络世界的‘数字源’存在,成为相互赋能的数字链条的节点。”[10]值得注意的是,数字链条具有天然的平等、互助、共享、均质等特点。生产者和接受者的严格界限不复存在,作为一个个鲜活的数字节点,他们彼此依存、公平协作、相互赋能,为视听内容的形式创新、思想拓展和生产关系转换提供了必要的价值准则。
以平台为圆点考察视听内容的生产关系,“平台是活动的组织者,算法是分工的法则,人和物共同作为数据参与分工,通过数据信息交换实现分工协作,完成生产活动”。[10]
第一,数字平台催生了视听内容的多元形式和崭新业态。在引入了机器和数据参与行业分工后,人力资源获得了大幅解放,生产效率极大提升,但随之而来的是人机关系的显著变化,即从人机支配关系到人机协作关系演变中人力资源的结构性过剩、劳动主体工作重心的数字化和机器的人格化。以制片行业为例,数字平台全面激活了虚拟制片行业的兴起。在生产流程上,虚拟制片打通了前期、中期、后期的传统路径,通过虚拟前期、即时预览、LED屏幕置景、智慧摄影等环节的贯通,真正实现了所见即所得。曾经不同工种的从业者不断朝着程序开发者、编辑者、操控者的方向转变。基于动态素材库和数据库的技术操作方案降低操控难度的同时,也使得平板电脑、游戏手柄代替传统操控台成为可能。与此同时,创作团队的艺术直觉、产业经验和技术构想在数字虚拟引擎的助力下得以更为高效地整合。此外,远程协作、多用户编辑软件的开发降低了产业成本、协同了编码思路、丰富了产品类型、优化了品控质量。随着平台资源的不断丰富,影视行业可以为视听平台提供自由检索、购买和定制素材的庞大数据库。无论是机构媒体、平台方,还是生产型用户,都可以对此加以充分利用,以拼贴、戏仿、混编等多种形式建构崭新的场景模型,通过操控友好型平台界面创制数字资产,进而打造出异常活跃、自由的内容产消关系。
第二,数字平台促成了视听内容创制的多主体化。当下的视听内容生产主体主要体现为机构化媒体、平台方和生产型用户三大类。随着数字技术的日益成熟,算法机器无疑将构成多元主体中的另外一极。从生产关系的角度来讲,工业经济时代的结构化生产组织遭遇巨大的危机和挑战。当下PGC、UGC、PUGC、MGC生产主体共同搭建起一个以MCN(Multi-Channel Network)为中心的生态性集群,其中的各个节点互为关系主体,以确保信息价值和效率价值的实现。在数字技术赋权下,视听行业的专业门槛随之降低,来自民间的创作力量不断崛起。例如,诸多数字原住民就是通过Epic Games网站中的教学视频自主学习,并自发组成虚拟制片团队,在B站一类的视频平台上开设频道,上传分享作品。受此影响,Plog、Vlog、短视频、微电影、直播带货等新型视听文化产业形态轮番上阵。2022年4月,来自民间青年创作团队的科幻短片《诞辰》异军突起,不仅在各大平台获得好评,还登录北美NAB,大放异彩。这表明,民间创作力量以自下而上的生态性变革方式为视听内容生产注入了崭新的活力。纵观当下视听生态的主体群落,数字经济体创造出更加分散、庞大的组织结构,对内进行弹性管理,为个体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灵活性发展选择;
对外进行可拓展性实践,以液态的策略机制协调企业间、行业间的关系谱系。而这种多主体化、去边界化的生产结构也是数字时代的显在特征。
第三,数字平台再建了劳动分工的规则和秩序。传统影视行业的劳动分工多以条块分割、科层严密的行政体制和企业机制为主导。数字平台思维体系下,持续优化的数字算法凭借“看不见的手”击碎了这一组织模式,再建了一个开放化、去中心化、去边界化、去中介化的人力资源样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自愿、自觉、公平、兴趣成为数字平台的劳动分工规则,这也大大激发了数字劳动者的主观能动性。本质上讲,这也是人类协作智慧的巨大进步。平台化的劳动分工思维由线性变为网状,实现了平台“他分工”和劳动者“自分工”的双向互动,从关系维度强化了岗位与人员的适配度,促进了岗位间流动的机动性,提升了人力资源管理的效能,也协调了合作共赢的主体间关系。这一数字化生产关系降低了生产成本,不断催生出多元化、个性化的视听内容。数字平台所提供的剪映、秒剪、亲拍、不咕等音视频剪辑软件大大降低了UGC用户向PUGC用户转化的门槛。因而,相较于既往影视行业的类型化商业发展模式,视听生产领域的内容形态朝着品牌化、专业化、垂直化领域广泛蔓延。
三、平台化思维与数字心流:视听形式变革的体验性理念
概言之,视听文化形式的变革并非传统影视与数字视听的叠加,而是二者间的深度整合和融通,具体文本形式的创新与变革则是平台化思维的产物。所谓平台化思维,就是数字环境下互动、互通、互联的网状思维观念。作为一种边界开放、传受共享、文化共赢的思维方式,平台思维为人们营造了一个技术—文化共生性生态圈。基于这一思维,传统影视业的静观体验与数字视听的交互性、沉浸性、专属性、场景化体验互为表里,共同构建起视听生产缤纷的文化长廊。
从视听产品的创研理念来讲,平台思维的底层逻辑是网络通信技术的迭代发展所创建的硬件条件和大数据、分布式算法、人工智能等铺设的软件条件。由此,开放性、节点性和链接性的平台基础设施得以搭建。当下,无论作为机构还是个人的视听生产者都以平台媒体的建构为目标,纷纷探索视听内容制作、编辑、发布的种种规律。表面上看,数字平台具有极强的公共性、中立性特征,然而潜藏在平台逻辑背后的无疑是暗潮涌动的资本竞争。本质上讲,平台的竞争就是注意力资源、用户资源和点击量的角逐,某一平台内容角逐的用户体量越大,其商业价值就越高。因而,平台化数字产品正在从流量变现的初级产品向精准投放的黏性吸引转变。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便是普通用户,也无形中被纳入数字劳动的阵营,通过有意无意间个人数据的释放化身为“数據劳工”。就此而言,成功的视听产品的一大特征就是对用户资源可持续性挖掘和开采的能力。
近年来,无论是院线电影的杜比环绕立体视听体验,还是广电媒体对IPTV、品牌应用程序和移动音频产品的开发,抑或数字新媒体对互动叙事、短视频产品、沉浸式产品、场景式体验的升级,本质上都是平台化思维下的具体创研尝试。在未来视听平台市场的激烈竞逐中,对用户体验感的深度沉钩势必成为商业成功的核心要素。事实上,早在20世纪70年代,心理学领域就对人类的体验性心理诉求进行了大量的实验性研究。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美国心理学家Mihaly Csikszentmihalyi所提出的“心流理论”,对该理论的应用或可为视听内容平台化生产的理念创新提供有益的参见。心流体验被定义为“当人们沉浸或专注于其正在从事的活动时会体验到内在的愉悦感,以至于忘记时间的流逝”。[11]有研究者指出,获得心流体验的人群具有如下特征:“清晰明确的目标、技能与挑战的平衡、准确而即时的反馈、行为与意识的融合、专注一致、潜在的主控感、自我意识丧失、主观的时间感改变和自为目的性体验。”[12]显然,上述研究结论与数字时代人们对视听产品的认知经验高度吻合。从用户体验达成的角度来看,心流体验特征中的目标感、平衡感和反馈能力可被视为激发体验的前因阶段。作为系列变量,它们是可以在平台化视听产品的设计中得到充分应用的。
首先,算法推荐赋能下的视听产品比用户更懂得用户自己,专属定制菜单令用户体验到强烈的目标感。数字平台中算法推荐的成熟集中体现于用户画像的精准度。视听平台凭借用户个人的注册信息、分享喜好和浏览点赞等行为数据为其贴上种种标签,同时在关系印证的基础上对视听内容进行靶向式投放。此刻,用户的主动搜索与被动接受相结合,他们充分感受到自身的自然属性、个性特征、兴趣爱好、行为逻辑、内在需求得到尊重和满足,于是目标感愈加明晰,对平台的依赖性自然就更强。
其次,视听平台中设置的合拍、拍同款、编辑等互动性功能赋予用户DIY般的创作乐趣,鼓励众多用户从被动到主动,积极投身于UGC、PUGC产消者身份的蜕变。事实上,这种创作的难度大多在用户的可控范围内,在必要技能与创作挑战的平衡间,用户的趣味获得满足,视听文化素养得以提升,也就更容易获得体验快感,并持续投入注意力资源和创作智慧。
最后,操控友好型界面为用户点赞、评论、转发注入文化民主活力和实时反馈的快感。平台具有互动功能模拟和还原人际传播的生活化、平等性、灵活性、私有性等特点,在匿名、半匿名的状态下用户感受到现实交流的亲近感,并由此结成比现实生活中更为亲近、真实的趣缘社群。近年来粉丝文化的崛起和“粉丝当强”的勇气就是在这种超强连接的虚拟状态下得以实现的。
整体而言,心流体验让用户以互动化、场景化、沉浸化姿态介入视听叙事作品中,感受到元宇宙般的非凡体验,因而可以将视听文化中的心流体验称为“数字心流”。这一心理经验“让用户可以在个人电脑中体会到‘造物主’的快感,更能因此让虚拟空间中的元宇宙获得实质性的进展,让人们越来越‘真实’地沉浸在虚拟空间中,建构出升级版的心流体验”。[13]可以预见,未来视听内容生产的方向将是以平台媒体为圆点的数字化叙事。平台化的变量元素、虚拟现实空间的平行与交叉关系,及其带来的社交需求和高阶体验感,势必成为视听文化创研领域的关键议题。
结语
在可以预测的元宇宙未来,视听文化在大众文化中的主流地位将不断夯实。传统广播影视业将在强大的数字浪潮下与网络视听生产彼此融通,共同汇入视听文化的长河。作为一个关键性基础设施和文化交汇点,平台意识的完善将有助于我们破译技术、文化、产业发展中的诸多谜题。具体到创作维度,无论是内容生产领域的形式之变、生产关系领域的关系之变,还是产消一体者的身份之变,都直指技术变革下的体验性理念。质言之,视听内容创研中平台意识的核心就是对体验感的不间断地深度沉钩和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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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Film and Television to Audiovisual:
Changes in the Concept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in the Evolution of Platforms
ZHAN Di1, BIAN Xiang-bin1,2(1.School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60, China; 2.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0, China)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digitization of cultural industry, a practical platform issue has gained wide attention. In the technological turn from film and television to audiovisual communication, platform awareness, based on vertical communication, community creation and distributed architecture, is a key issue that not only reconstructs the dissemination of information but also fundamentally rewrites the expression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of informatio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multi-modal transformation of audiovisual content, the changes of production relations and the conceptual innovation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latform. The research suggests that the future trend of audiovisual content production will be digital narratives based on platform media, and the core of platform awareness is to continuously and deeply improve audience"s experience.
Key words:
film and television; audiovisual; platform; digital technology; digital psychological flow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digitization of cultural industry, a practical platform issue has gained wide attention. In the technological turn from film and television to audiovisual communication, platform awareness, based on vertical communication, community creation and distributed architecture, is a key issue that not only reconstructs the dissemination of information but also fundamentally rewrites the expression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of informatio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multi-modal transformation of audiovisual content, the changes of production relations and the conceptual innovation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latform. The research suggests that the future trend of audiovisual content production will be digital narratives based on platform media, and the core of platform awareness is to continuously and deeply improve audience"s experience.
Key words:
film and television; audiovisual; platform; digital technology; digital psychological f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