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行业协会如何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基于巴黎法兰西岛工商会的案例分析

于 莎

(浙江师范大学，浙江 金华 321004)

在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时代背景下，作为“为达到彼此间共同目标、利益，自发组织和形成的同行或商人团体[1]”，行业协会扮演着统筹者、服务者、中介者、协助者和推动者等角色，在职业教育治理中的地位和功能愈发突显，受到各国政府的重视和大力推进。例如，德国《职业教育法》明确规定了行业协会在职业教育中的地位和权力，即组建职业教育机构、认定企业培训资格以及组织技能考试等。瑞士在2004年修订的《联邦职业教育法》中明确指出行业协会是重要的办学主体，并对其职能作出明确规定，如参与职业培训条例修订、整合职业教育资源以及建设职业院校等。我国颁布的《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2014)、《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2017)、《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2021)等一系列政策文件，强调要加强行业协会的指导、评价和服务功能，深化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以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有机连接。在发达国家的职业教育实践中，行业协会是重要责任主体，兼具“软”职能和“硬”职能，与政府、职业院校、企业等形成社会化网络生态体系，通过互动和资源整合进而实现价值共创。

在以往研究中，德国、瑞士、澳大利亚等国的行业协会参与或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受到关注，但是针对颇有特色的法国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的研究成果较少。法国行业协会是推动区域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力量，通常联合其他价值主体参与、支持各类职业教育及培训项目开发，培养各类技能型人才，创建良好的区域社会发展环境。作为法国乃至欧洲最大的工商会，巴黎法兰西岛工商会(CCI Paris Ile-de-France Group，以下简称为工商会)是区域经济推动的主要参与者，肩负着推动地区企业发展和就业率提升的重任，素有法国第二大教育集团或“法国第二教育部”之称。工商会创立之初名为“巴黎商会”(la Chambre de Commerce de Paris)，成立于1803年。为顺应辖区商业企业人才培养之需，于19世纪中叶开始涉足商业职业教育，并在1863年创办商业学校，培养行业商业精英。1898年，法国《工商会法》确定了工商会公法人①地位，明确工商会可自行组织职业教育与培训来培养各类专业人才[2]，赋予其开展辖区内企业培训和组织培训后的考试职能[3]。2013年，法国工商会行政重组，巴黎工商会与法兰西岛地区的其他商会组合为巴黎大区工商会(la chambre de commerce et d’industrie de Paris Ile-de-France，简称CCI Paris Ile-de-France)。为适应不断变化的区域环境，巴黎大区工商会于2021年1月1日更名为巴黎法兰西岛工商会，管辖区域也随之扩大，包括巴黎、塞纳-马恩、伊夫林、埃松、上塞纳、塞纳-圣丹尼、马恩河谷和瓦兹瓦兹等地[4]。随着行政区域扩张，工商会被赋予了更多责任。一方面肩负着推动区域经济和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使命，另一方面承载着提升就业率和优化就业服务的重任。为更好地推动区域发展，工商会积极发挥协调作用，整合各类资源，构建了由高等商业学院、高等专业学院、学徒培训中心等机构组成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该体系涉及学徒培训、职后继续教育及从本科到研究生层次的学历教育，向巴黎地区输送了大量的关于调香、化妆品、工程技术、餐饮、公司运营管理、IT行业、销售、皮具设计、摄影、室内装潢、酒店和旅游业等方面的高素质技能人才。当前，每年有3.9万初始教育学习者(其中学徒1.6万人)和3万继续教育学习者[5]，接受工商会所提供的职业教育与培训。

作为参与职业教育的重要主体，工商会在跨越性发展中根据自身战略规划，通过对不同价值主体的联结以调动、选择、整合各类教育资源，在优化自身职业教育与培训生态系统的同时实现价值共创。由此，本文基于资源基础理论和价值共创理论构建分析框架，以工商会为例，通过对法国行业协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模式的系统分析，揭示不同价值主体间的关系属性、资源组合与价值共创之间的交互效应，并以各利益主体间“联结”与资源“组合”之间的共演关系为理路，勾勒工商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的发展图景，分析价值共创产生的实效，拓宽我国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治理的思路。

(一)资源基础理论

资源基础理论 (Resource-based Theory)思想萌芽可追溯至1959年，在经济学家 Penrose的论著《企业成论》中，初涉资源与企业成长之间的关系。1984年，Wernerfelt在《企业的资源基础论》一书中正式提出该理论，他在企业差异化战略相关研究中承袭Penrose的思想内核，提出资源基础观(Resource-based View)，将企业的产品市场地位之争与资源占据之争相结合，指出企业发展战略制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所拥有的资源[6]。资源是判断一个组织是否具备核心竞争力的关键，包括有形资源(组织的资产、设备、契约等)、无形资源(声誉、品牌效应、信息等)与人力资源(员工综合素质)三大类[7]，既可通过组织内部积累获得，也可通过外部整合方式获取。资源基础理论认为，组织若能对其所获资源展开差异性组合并产生竞争优势，可促进价值创造的实现[8]，而资源组合方式及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组织所具备的能力。该理论关注组织如何建构有价值的资源组合(又称资源束)，组织在竞争中取得优势的关键在于拥有稀缺性、不可模仿或替代的有价值性资源[9]。资源组合可细分为“追加型”、“互补型”及“填充型”三种类型，其中“追加型”资源组合是指整合同种功能资源；
“互补型”资源组合是指整合具有不同功能，却可相互支撑的资源；
“填充型”资源组合则是整合自身所缺乏的资源[10]。资源基础理论为理解组织如何进行资源组合以产生理想绩效提供了视角。

(二)价值共创理论

价值共创是指各价值主体之间通过直接交互方式，对资源进行调配和有效整合资源后生产新的价值[11]。作为一种价值创造现象，价值共创强调价值主体通过人力、组织、知识等要素的有效互动及通过资源整合实现创造价值[12]。价值共创实现的关键在于通过识别价值主体、达成资源协同和有效互动[13]，促进价值共创单元向稳定共生、平等共生、动态共生演变[14]。价值共创单元是指参与价值共创活动的主体，因内部资源整合需求和外界环境变化发生改变。该理论有两个重要分支，一个是基于用户体验逻辑，由C.K.Prahalad和Venkatram Ramaswamy于20世纪末提出，强调用户体验，认为价值产生于用户参与企业互动的过程，用户带来的价值取决于他们所拥有的知识和技能、参与学习和实践的意愿以及在价值共创过程中积极参与互动的能力[15]；
另一个是基于服务主导逻辑，由Vargo等在2004年提出并于2008年进行修正，强调企业的重心在于提供价值主张，服务是价值交换的根本基础，商品则是提供服务的分配机制，以服务为中心的本质是以客户为导向，价值的获取取决于所有受益人[16]。

资源基础理论指出，能够促进组织绩效提升的并不是组织结构要素本身，而是其背后资源组合所产生的效应[17]。此外，资源基础理论强调组织面对不确定的外界发展环境时，可通过资源组合方式解决资源约束问题。价值共创理论则重在阐述“价值是由多个参与者共同创造，一切参与者都是资源的整合[18]”，多个参与主体之间所形成的联结可实现资源互动并产生新的价值。两者相结合为组织在发展过程中面对外界环境挑战时各利益主体该如何打破资源约束实现价值共创提供了视角。因此，本文整合资源基础理论和价值共创理论(如图1所示)，通过案例和文本分析方式，依据对价值主张、价值主体、资源要素、资源组合等关键要素的识别，对各模式中的价值主体联结与资源组合互动过程的深描，从整体而非局部角度挖掘法国行业组织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的实现机制与路径。

图1 案例分析框架

工商会为应对外在社会挑战和环境变化，通过对不同价值主体的联结结构构建以及资源非均衡性配置与组合，实现职业教育与培训生态体系的优化。在达成价值共创的理想目标过程中，依据利益主体联结方式和主体间形成的关系，可划分为“联动-共生”、“合作-共赢”和“协同-共存”三种代表性模式。

(一)“联动-共生”模式

技能形成领域涉及多方利益行动主体参与，在20世纪70至80年代，在工商会内部形成了由工商会统筹、职业教育与培训机构执行、企业参与及政府监督的职业教育与培训网络，组织内部主要价值主体为：职业教育与培训机构(工商会所属院校、学徒培训中心)、企业(工商会辖区内的各类企业)和政府。其中，工商会所属院校(école consulaire)②包括商学院和高等专业学院。工商会拥有三所法国顶尖商学院，即巴黎高等商学院(Ecole des Hautes Etudes Commerciales，简称 HEC Paris)、埃塞克商学院(Ecole Supérieure des Sciences Economiques et Commerciales，简称ESSEC)和欧洲高等商学院(European School of Management，简称ESCP Europe)。在法国，商学院又被定义为高等精英学院(Grande Ecole)，多数为满足行业企业需求，由企业和各类财团创立，“校企”联系紧密，课程设置与企业需求有较高匹配度。与商学院不同的是，高等专业学院(Ecole Spécialisée)③办学规模较小，一般围绕特定专业领域开设课程。两类院校均偏重行业知识传授和实践教育，除开展全日制教育外，均设有学徒中心承担学徒培训，办学经费源自政府、工商会补助或通过私募资金获取。政府在工商会内部的职业教育与培训技能网络中，通常扮演着经费和政策供给者角色，不仅为工商会所属院校提供部分办学经费，还为相关企业发展提供利益保障政策。

政府赋予工商会“公法人”身份，通过权力下放方式给予工商会办学权力，为其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活动提供了制度合法性，对价值共创的实现带来正向影响。为优化区域内技能型人才结构，工商会通过以下方式优化人才培养路径：一是引领组织内价值主体达成共识。工商会在政府教育发展规划的指导下，具备确定组织内职业教育和培训发展方向、监督教学质量与技能投资承诺是否兑现及调解纠纷等职能。这为工商会消解组织内各利益主体间的目标冲突，促成组织成员可信承诺达成提供了先决条件，有利于增强组织成员间有效互动。在工商会的利益调和与保障下，企业不但缴纳学徒制税金，还积极参与学校运营管理、课程设置及日常教学，从而在区域内形成了产教共荣、校企共生局面。二是实现组织内资源均衡配置。为响应市场发展和“顺应”高等专业学院提升人才培养质量诉求，工商会基于区域行业发展需求，通过对所属院校布局调整及同类型资源的整合，优化人才供需关系。如，2013年，工商会将高等服装产业学院(l’Ecole supérieure des industries du vêtement，简称ESIV)、葛雷高皮具工艺学校(Les Ateliers Grégoire)以及商品展陈工艺学校(Les Ateliers d’Etalage)合并，成立巴黎时尚与装饰工艺学院(La Fabrique)[19]。随着企业对复合型应用人才需求的增加，工商会通过聚集组织内优质特色资源，以高等专业学院与商学院“强强联手”的方式，对同类资源不断优化整合，形成“追加型”资源组合，实现价值创新。如，通过对同类优质资源聚合促成费朗迪高等厨艺与酒店管理学院(FERRANDI Paris)同欧洲高等商学院(ESCP Europe)联合办学，前者在人才培养中厚植工匠精神培育、法式烹饪知识、技能及餐饮文化的传承[20]，后者擅长经营管理知识和技能传授，两者通过联结可形成集成知识群落。因而，在酒店经营与管理方面的复合型人才培养上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为提升复合型应用人才培养的能力和层次，它们创办了旅游与酒店管理研究中心，并于2019年联合推出“8个月专业知识课程与6个月酒店及旅游管理实习课程”项目，参与该项目的学习者毕业后可同时获得两所学校的管理学硕士学位。

工商会围绕区域产业发展动态，以规划、监督、激励和协调等方式开展组织内各利益主体间的联合行动，实现人力、知识、技术、经费等资源共享，缔造“联动-共生”的价值共创模式。在该模式中，政府的制度支撑、工商会的权力保障及主体间的多元化互动是彼此之间形成互惠共生、共建共享紧密耦合联结的关键影响因素(如图2所示)。在上述因素驱动下，具有同类功能的高品质职业教育资源形成了“追加型”组合，平衡了人才供需关系和提升了复合型应用人才培养能力。

图2 “联动-共生”模式中的价值共创路径

(二)“合作-共赢”模式

随着越来越多的高新技术行业涌现，产业之间逐渐呈现“集群化”与“融合化”特征。为了巩固区域经济发展的领先优势以及保障优质劳动力有效供给，工商会不再囿于组织内可控性资源调整，而是依据新的发展战略联结组织外价值主体，打破资源约束困境，以获得自有资源无法带来的竞争优势。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工商会积极寻找新的价值共创参与主体，整合组织外异质性教育资源，促进教育与培训项目的创新与升级。通过深刻洞察组织外的教育资源，基于资源匹配性原则，工商会与办学规模较大、学科门类齐全的公立综合性大学达成合作。如，1991年与同处巴黎地区的公立综合性高校巴黎索邦大学(Sorbonne Université)签订合作伙伴关系，创办了CFA科学学徒中心(CFA des sciences)，联合培养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所需的创新型人才。双方在资源类型上存在“通识性”技术知识资源与“行业”技能知识资源互补关系。索邦大学专业齐全，注重理论研究，工商会则更擅长传授专业性技能，两者可实现理论与实践的融合。另外，工商会与索邦大学同处巴黎地区，有利于双方对本区域产业发展作出科学研判，凝聚价值共识，实现在技能形成领域中的合作。当前，双方遵循培养区域创新型人才的价值主张，依托索邦大学在物理、化学、材料及工程等方面的优势学科，设置了覆盖两年制高等教育(Bac+2)到硕士研究生(Bac+5)教育层次的18门课程。以产业系统的内在结构逻辑重塑专业架构，组建“工程科学-电子-计算机科学”“物理学-光学”“质量-环境-生物技术”“应用数学-工程科学”四大专业群，联手打造了一支高水平“双师型”教师队伍，三分之二的教师为索邦大学科研人员，三分之一的教师则源自工商会企业的技能专家[21]。工商会与索邦大学在课程研发、创新及教学等方面开展深度合作，从而使CFA科学学徒中心所培养的人才既具备较高理论知识水平，也拥有实践创新能力，满足了与该中心联系密切的广大中小型企业和大型知名工业集团的用人需求。

工商会与索邦大学为打破资源约束，以互利共赢方式将双方教育资源在合作中得到充分交融与重构，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合作-共赢”模式。与“联动-共生”模式不同的是，“合作-共赢”模式在利益主体联结度上远不及前者紧密，此模式更强调工商会对组织外异质性资源主体吸引，并以双方自愿的方式展开嵌入式合作，从而实现资源共享与价值共创[22]。在该模式中，立足于创新型人才培养，工商会提供行业知识和经验资源，索邦大学则提供通用性知识资源、教学资源及技术资源，形成“互补型”资源组合(如图3)。随着公立综合性大学教育资源嵌入，将创新型理念和前沿性知识融入工商会原有职业技能培训框架，帮助工商会解决了因创新型技能人才培养能力不足而掣肘区域经济发展的问题，这为其与组织外的价值主体合作带来认知合法性。同时，索邦大学借此合作契机跟进了产业前沿动态，提升了研究成果的转化能力和社会服务能力。两者之间通过合作联结、资源互补实现价值创新和共赢[23]。

图3 “合作-共赢”模式中的价值共创路径

(三)“协同-共存”模式

21世纪初，随着教育全球化推进，各类办学组织尝试突破自身边界限制，携手海外办学主体构建教育与培训网络。为服务国家对外发展战略以及提升巴黎地区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国际化成为工商会及其所属学校的发展战略。基于长期以来办学经验、口碑和质量积淀，工商会所属院校已因高质量商业精英和高技能人才的培养而声名远扬。这为其应对全球化挑战、甄别和联结海外价值利益主体、提升自身办学效益以及增强组织韧性提供了可能。

2021年1月，工商会创建CCI巴黎大区教育集团(CCI Paris Ile-de-France Educational Group，以下简称教育集团),将工商会组织内教育资源围绕一个共同发展目标整合在一起，以便优化学校专业结构、提升集团办学格局，为推动区域和企业经济发展奠定基础。在全球化发展浪潮中，为了将工商会所属院校和企业嵌入更为广阔的海外市场，教育集团自成立之日起，就有意识地对自身稀缺且无法替代的资源进行有效整合。具体做法如下：第一，将技能养成模式移植到受援国，踊跃参与海外技能型人才培养工作。教育集团之所以积极参与这一活动，一方面是响应政府号召，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提高工商会自身利益考虑。由于职业教育与生俱来具备经济功能，使其在对外援助中拥有帮扶受援国发展区域产业经济及提升劳动力技能水平的独特价值。近年来，法国为提升国际影响力，极力激发教育援助在对外援助活动中的正向效应，将其列为优先发展事项，每年政府大约会将15% 的援助金投入教育援助项目[24]。教育集团作为法国外交部和官方援助机构——法国开发署的对外援助代表，积极开展对外教育援助行动，已在越南、黎巴嫩、南非和马达加斯加等国与当地政府、组织机构联合建立了四所学校，并参与中心的运营管理及培训质量监管工作。由于得到受援国政府的政策支持与认可，教育集团在上述国家开展职业教育与培训时，培训了大批高技能工人，帮助当地产业转型升级，同时，依托政府对外经贸外交政策，拓展了工商会企业在受援国的进出口市场。这一过程中，工商会在政府政策保障下与受援国通过对自身所缺乏的职业教育资源和进出口贸易市场资源整合，形成“填充型”资源组合，从而实现价值共创。第二，开展国际化办学合作，拓展海外办学市场。随着全球化趋势的加深，知识与技能的地缘边界不断被打破，国际化成为法国高等职业院校的重要议题与自主选择[25]。在此背景下，教育集团所属的高等专业院校走上了国际化发展道路，这类院校往往具有小而精的特征，拥有完善的职业教育培训体系，且因教育质量过硬而在业界享有盛誉，可为合作方所面临的产教融合深化、高技能人才培养问题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在工商会的引领下，高等专业院校联合海外高等教育机构共同设计、实施培训项目，共享职业教育发展理念与经验[26]，同时迎接世界各地学生前来深造。如，作为世界上最好的动画电影学校之一，GOBELINS图像学校主要培养动画电影、平面设计/动作设计、摄影师兼摄像师、交互设计、印刷通信和多媒体以及视频游戏等方面专业技术人才，现已与国外15所院校建立了学术合作伙伴关系，其文学学士和动画艺术硕士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27]。截至2021年底，教育集团通过交流或直接招生的方式接待国际学生近13300人，比2020年增长了6%，并与77个国家的高等教育机构或学术合作伙伴签署了642项合作协议[26]。工商会在教育国际化项目的推行中，始终围绕双方或多方互利的原则，通过对不同功能且具有相互支撑的资源进行组合优化，形成“互补性”资源组合，从而保证各方协同共存延伸知识价值链。

工商会基于提升国际影响力、开拓海外办学市场及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的考量，通过搜寻稀缺性资源来积极与海外办学机构对接。联结国外政府、办学主体、学习者等多类价值主体，通过协同各类利益主体形成“填充型”和“互补型”资源组合方式，建构了资源结构互补、文化交融的“协同-共存”模式。职业教育国际化是一个涉及环境、观念、制度与实践操作，并需融合人员、财物、信息和组织等众多要素的系统工程[28]。基于这一模式，在促成资源有效组合的过程中，制度、各主体之间有效互动、文化等要素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促使不同价值主体资源得以流通，建立了蕴含多条价值链条的协同办学网络，形成多主体协同共存关系(如图4所示)。工商会教育集团与海外办学主体协同互助，帮助各主体联合培养了适合当地产业发展的高层次技能型人才，同时扩大工商会高等专业院校国际影响力，拓展海外办学市场，提升区域经济发展速度，进而助推法兰西岛工商会在全球经济系统中占据有利位置。

图4 “协同-共存”模式中的价值共创路径

在当今企业用人需求迅速迭代、产业结构持续升级的背景下，为了突破资源约束，工商会通过对自身发展战略的定位和聚焦联结不同价值共创主体，通过不同资源组合形式实现技能教育与培训组织的跨越式发展。交替采用上述三种模式是工商会为提高职业教育与培训绩效以及应对劳动力市场变化的一种适应机制。然而，模式交替转变的背后不仅是简单的价值参与主体更替，而且还隐含着复杂的主体联结方式与资源组合形态的交织演变。换言之，价值主体与价值共创方式的变化，促发联结组合结构与潜藏背后的资源组合产生共演(如图5所示)。当然，在各种价值共创模式实现过程中，除受制度保障和主体间有效互动等要素影响外，还裹挟着权力、信誉、文化等驱动因素。

图5 工商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不同模式的价值共创过程

(一)构建终身职业技能教育与培训体系

面对数字革命和技能更迭速度加快，基于公众、企业和社会的期望，工商会通过联结各价值主体、整合优质资源，综合运用“联动-共生”“合作-共赢”“协同-共存”模式，致力于终身职业技能教育与培训体系构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一方面，建立了完善的职前教育与培训体系。为满足组织内企业与个体学习者需求，针对学习者多元化(包括全日制学生、学徒及参与继续教育学习者)特点，工商会整合组织内外各类资源，设置了500个职业教育与培训项目(其中400个为学徒培训)[29]，形成了包含从学士到研究生学历教育及各类职后培训项目。另一方面，打造线上职业教育与培训品牌，满足职后在岗培训需求。随着巴黎“智慧区”建设进程的推进，开发和部署旨在支持教育环境数字化转型的服务和工具以及转变学校的教学和学习方法等方面的革新被提上办学议程。工商会发起“在线学校”建设项目，整合各类在线教学和学习资源，开发和构建应用程序，向学习者、教师和教育团队提供在线学习服务即教学支持服务[30]。线上教育资源品牌满足了企业在岗员工的技能更新需求，有效地解决了工学矛盾，从而更好地帮助企业应对市场环境变化。

(二)优化区域技能生态系统

随着工商会与其他组织的合作网络逐步建立，区域技能生态系统得以形成。但这一系统并不是静态的和被动的，而是伴随区域产业升级、价值主体的逐渐卷入得以持续扩张。从“联动-共生”模式注重组织内资源整合到“合作-共赢”模式注重组织外异质性资源组合，再到“协同-共存”模式将海外办学主体及其所拥有的优势资源纳入技能生态系统，区域技能生态系统的内部网络结构一直在发生改变。在卷入更多办学资源的同时也带入了众多的价值主体，促使它们之间合作范式的多元化，形成紧密的关系网络和相互依存的关系。大量国际项目开展以及教育和学习资源较为丰富让年轻人受益匪浅，企业既可招聘到在化妆品、酒店和餐饮等领域的高技能人才，也能招聘到动画、会展及IT等领域受过良好教育的国际化创新型应用人才，从而助力区域发展。据2022年7月公布的数据看，工商会学校全日制学习者毕业后7个月内就业率达91.6%，而参加学徒制培训的学习者就业率达88.8%，这表明工商会提供的培训与企业需求之间的匹配良好[31]。可见，区域技能生态系统对区域技能人才实现了有效供给。

(三)推进区域创新驱动发展

巴黎地区有着发展创新性行业的区域禀赋和优厚的经济区位优势，为数字经济产业聚集、高新产业推动区域创新发展、科技创新产业集群的形成提供了条件。在价值共创的过程中，工商会将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纳米技术、电信、3D 动画等创新型企业融入区域技能生态系统，使其与专业院校教师、学者及研究人员一起开展卓有成效的多边合作，提升了工商会所属院校数字经济产业人才的培养力度。如，基于“协同-共存”模式，巴黎高等电子与电工技术工程师学院(école supérieure dingénieurs en électronique et électrotechnique de Paris，简称ESIEE Paris)和41个国家的112个地区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在工商会的引领和扶持下凭借其数字专业知识以及与创新型公司的密切联系，培养了一批数字技术、系统工程、生物技术、电子健康和能源领域的高层次创新型应用人才。经过5年专业学习的ESIEE Paris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的6个月内可实现100%就业，该校毕业学员于2019年荣获计算机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图灵奖”(Turing Award)[32]。此外，为提高专业聚集程度以及保障新兴产业的人才供给，工商会于2020年9月整合多所具有30多年发展史的学校的培训资源，成立数字专业学院(ESIEE-IT)，进一步推进了区域创新驱动发展。

价值共创主要出现在需要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领域，工商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活动的参与者不仅包括政府、工商会组织、工商会所属学校和企业，还包括区域外公立大学、海外院校及企业。面对不同时期的发展战略，工商会通过对不同价值主体的识别及资源非均衡性配置的改变，基于主体间的价值共识，通过“联动-共生”“合作-共赢”“协同-共存”等模式将不同价值主体联结在一起，形成不同形式的资源组合，最终实现共育技能型人才、共谋产业发展的良好局面。

目前，行业协会与政府、企业及专业院校的关系决定了它拥有联接企业和院校的天然优势，是参与职业教育治理和解决产教脱节问题的举措之一。近年来，作为促进技能型社会建设、构筑技能型人才蓄水池的主力军，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治理问题虽然得到重视，但是在区域职业教育发展中所发挥的作用仍然有限。法国工商会的案例经验向我们展示了行业协会引领职业教育的实效，同时也表明行业协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实现的关键不仅仅涉及行业协会自身意愿和能力，更为关键的是需要拥有与之匹配的制度环境和社会土壤。当然，巴黎法兰西岛工商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的成功案例是基于法国特殊的制度环境和价值主张。工商会“公法人”身份为其组织内技能形成领域各价值主体集体行动的产生提供了充要条件，降低了主体间合作风险与不确定性。法国行业协会引领职业教育价值共创的机制与路径较为典型，可为我国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治理的推行提供一定借鉴。但是，两国制度环境不同，社会各界对它的认知也不尽相同，在构建职业教育体系和致力于高质量发展的当下，还需充分考虑结合本国国情和实际情况，优化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治理路径[33]。

【注释】

①公法人：
经国家或法律授权，为实现公共目标、履行公共行政事务而设立的具有一定权利的半公共组织机构。

②工商会所属院校：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公办学校或私立学校，办学经费源自政府、工商会补助或通过私募获取。其中，部分院校由工商会创办，多数则由顶级商人、财团创立，因历史、经费等诸多原因，后期被工商会收购，转而由工商会负责管理运营。

③高等专业学院：工商会拥有全球最佳国际动画学院的高布兰影像学院(Goblins)、国际香水化妆品和食品芳香高等学院(ISIPCA)、费朗迪高等美食与酒店管理学院(FERRANDI Paris)、巴黎La Fabrique时尚与工艺学院(La Fabrique)等十多家专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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