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杰 丁军洲 李惠菊 许明慧 程明慧
目前，我国老龄化进程不断加快，根据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2.64亿，占总人口的18.7%[1]，预计2050年我国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占比达29.3%，进入全球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行列[2]。而人口老龄化程度的加剧，伴随的是生活不能自理老人数量和比例的增加，使得老年群体对长期照护服务需求不断增长[3]。养老护理员是为社会养老的老人提供照护的主力军，肩负着老人的生活料理、健康照护、精神慰藉等方面的护理需求[4]。但由于老年人通常多病共存[5]，其失能、失智状态也各不相同，照护需求亦呈现多样化[6]，因此养老护理员工作负担较重[7]，面临很大的身心压力。本研究通过访谈的方法，从养老护理员自身角度出发，深入了解养老护理员工作时的身心体验及其工作需求，旨在改善其身心状态，提升养老护理员个人职业能力及队伍的整体发展水平，从而更好地提高养老服务质量。
1.1 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抽样法，于2021年5月-8月选取甘肃省兰州市4所养老机构的养老护理员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1)从事一线养老服务工作时间≥6个月；
(2)能清楚表达自己内心想法；
(3)知情同意且愿意接受访谈和录音。排除标准：(1)近2个月经历过重大生活事件影响情绪状态；
(2)在访谈过程中多次回避问题导致资料收集不全。样本量的确定以信息达到饱和为止，即访谈没有新的主题或相关资料出现，访谈结束。最终纳入14名养老护理员，基本资料见表1。
表1 养老护理员的基本资料
1.2 研究方法
1.2.1 资料收集方法
采用半结构式访谈法收集资料，访谈前与养老护理员进行交流以熟悉其基本情况，告知此次研究的目的，承诺以代码替换真实姓名，并会对访谈内容保密，签署知情同意书，以取得其信任与配合。此次访谈正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期间，研究者与受访对象涉及山西省汾阳市与甘肃省兰州市两地，为避免人员流动，本研究采用微信视频的形式进行资料收集，视频通话时双方均选取安静的环境。访谈期间，鼓励养老护理员以自己的语言表达想法，研究者不采取任何诱导或干预，适时进行追问，并使用认可、澄清、总结等访谈技巧对被访者予以回应，全程录音并记录非语言性资料，每人访谈40～60 min。
1.2.2 研究工具
访谈前列出访谈提纲，访谈时根据实际情况适时调整。提纲内容如下。(1)在您每天的工作中，您对目前的工作现状满意吗？如果满意/不满意，是对哪方面满意/不满意，请举例说明。(2)您在工作的过程中遇到过让您感到身体/心理改变的情况吗？您觉得产生这种身体/心理改变(良好/不适)的原因是什么呢？(3)从事这项工作以来，您有什么样的感受或体悟呢？(4)您是否愿意长期从事老年护理工作呢？您为什么愿意/不愿意长期从事老年护理工作?(5)您认为别人对您工作的看法是如何的呢？您在意别人对您工作的看法吗？为什么？(6)若您长期从事养老照护工作，您有什么需求或期待吗？访谈接近尾声时，主动提问“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或与我分享的吗？”尽可能获取额外信息。
1.2.3 资料分析方法
访谈结束后，按照N1～N14依次给每份访谈资料编号，24 h内将访谈录音转为文字，对访谈中的问题及时总结，有疑问的内容及时与访谈对象核实澄清。反复阅读访谈笔记，倾听访谈内容，采用Colaizzi 7步分析法进行资料分析，提炼并归纳出主题。
2.1 积极的身心体验
2.1.1 责任感的驱使
部分养老护理员自身心态乐观，对自身的工作保持着责任心与积极性，一方面表现为，他们对自身从事的养老照护工作，内心比较纯粹，意愿较高。N10：“现在这社会，老人越来越多了，干好这份工作就是在缓解社会压力，才是真正为社会出力。”N4：“工作时间长了，对这份工作也就有了感情，谁都会有老的一天，善待今天的老人，就是善待明天的自己。”N11：“我觉得从事这个工作就是行善积德，现在孩子们都忙，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父母，但百善孝为先啊，照顾老人对我们来说也是做善事，将来都会给我们家庭带来好运气的。”另一方面，有一部分养老护理员迫于年龄、学历等现实选择了这份工作，但还很能接受，相对比较满意。N3：“像我这么大的年纪，基本也找不到一个特别体面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有点累，但有时候也会不由生起一种责任感。”N7：“这种活儿很磨练人的耐心和责任心，我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正好契合了。”N2：“我不排斥这份工作，人这一辈子能活多少年呢？谁也有老的一天，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能为这个社会做点啥，可能只能是这了。”
2.1.2 职业认同感相对较高
对职业满意度较高的这部分受访者，其职业认同感也较高，他们对周围人看待自身从事这项工作的看法表现出不会过多在意。N10：“无论干什么工作都是一份职业，是自己用劳动换来的成果，没必要在乎别人看法。”N3：“不在意，因为每个人都会老，今天的老人就是明天的我，对老人好，明天的我老了有人对我好。”N4：“养老护理是爱心奉献的岗位，不下贱，不可耻，不奢望全社会人都理解。”此外，有2名养老护理员的职业认同感主要来源于他人，如，N13：“女儿说，妈妈我支持你！院里的爷爷奶奶更需要你的照顾。女儿对我工作的支持让我更有动力。”N1：“有时候我自己很累，老人也会觉得不太好意思，说一些关怀的话，心里也很是感动。”
2.1.3 同理心较强
护理的本质是关怀，养老机构的护理服务质量与养老护理员的心理关怀能力相关[8]，有4名养老护理员对老年人心生怜悯，感叹到年龄增长和社会发展给人带来的改变。N6：“有时也挺心酸的(叹气)，人老了谁都不认识了，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识了。”N14：“有时候过节，家属都没空来看他们，有时候觉得也挺可怜的。”N4：“有个老人，其实挺有钱的，但他把他的房子和发退休金的银行卡都给儿子了，但是他儿子几乎不怎么来看他。”N13：“有的老人在养老院住了很长时间，但他孩子白天把他们接回家，晚上就送回来了。”
2.2 消极的身心体验
2.2.1 精力耗费大
养老护理员面对的主要照护问题是担心在陪护期间老人出现意外伤害(如摔伤、压疮、骨折、噎食等)和突然走失等。谭玉婷等[9]的研究也显示，繁重的工作负担和照看问题是主要的压力源。N9：“我一上班几乎一刻也不得闲，神经全程紧绷，全身心照顾着老人的饮食起居。”N5：“老人之间常常会发生一些小摩擦，除了照顾他们生活起居外，还要负责安抚他们的情绪。”N1：“老人自行活动的时候更要集中精神，稍有疏忽也许就有意外发生。”N8：“尤其是晚上，不能掉以轻心，有些生病或者不适的老人可能会在晚间离世。”N12：“有的不能自理、卧床的老人不仅不配合，还会抵抗。”N3：“饭前饭后还要帮助服药。有老人一天要吃十几种药，药的用量用法必须牢记在心。”
2.2.2 身体负荷重
有4名养老护理员认为工作强度较大，给自己身体带来一些负担，这可能与工作量超负荷、人员配比不足等有关。N10：“我感觉我自己年纪大了，最近腰不太好，尤其在给老人进行翻身等力气活时，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N14：“给老人洗澡放在上午时间不够，早饭吃完打扫卫生结束后又已经很迟了，放在下午就没有午休时间了，一整天一直在工作，没有任何休息。”N3：“每天饭前饭后需要叮嘱他们喝药，其实我自己也开始喝一堆的药，照这样的身体状况，还不知道能干多久。”N12：“有些老人虽然失智了，但他们的身体功能都还是健康的，一些老人力气还大，一旦挣脱起来我很难处理。”
2.2.3 心理压力无法排解
有5名养老护理员在工作中容易产生负面情绪。N13：“有些老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发脾气，我们总得去安慰他们，去缓解他们的情绪。长期下来，我自己内心也很焦躁。”N3：“住在这里的老人，总会去世的，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心总觉得很不得劲。”N5：“老年人不好伺候啊，个人文化素质、兴趣喜好、脾气都不同。同样一件事，一样的做法，可能满意了这个，但是另一个却很不满意。”N9：“照料一些不能自理的老人时，门一打开，一阵气味扑面而来，真的有种窒息的感觉，比较容易影响人的情绪。”N8：“遇到痴呆或精神有问题的老人，常常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与他们沟通，总需要更多耐心，时间长了，容易把我的焦躁情绪转移给自己的家人。”
2.2.4 社会认可度较低
部分养老护理员称自己的工作得不到老人家属及社会认可。N9：“遇到有些来看他们父母的家属，对我们非但不感谢，还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我们，甚至有时还对我们指手画脚的，让人很恼火。”N1：“像我们结了婚的还好说，前几天离职的姑娘，人家要结婚啊，就去一个诊所上班去了，男方就很在意他的工作，嫌这工作不体面。”
2.3 需求
2.3.1 受到理解
养老护理员希望自己能得到社会大众更多的尊重和认可。N13：“我觉得只要能被别人理解就可以，因为护理员也有自己的职业骄傲。有时真的很辛苦，但还是会依然坚守着，希望大家不要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的工作。”N6：“我们的工作都是脏活累活，尤其是面对大小便失禁的卧床老人，家人来了甚至会躲远，可想我们护理员真的是有大爱的人。”N8：“不说要多么尊重，但起码要做到最基本的理解，谁家里没有老人，当今这般快节奏生活，人老了就进入了养老院，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中护理员将会是比子女陪伴(老人)时间更长的人了。”
2.3.2 待遇提升
对于薪酬待遇，养老护理员希望再提升一些。N13：“每天干的活很累，付出与报酬不对等。”N12：“工资太低了，节假日都没有休息。”N9：“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基本有个活干，能挣钱补贴家用就行了。但好多年轻人不一样了，他们花钱多，人家嫌工资低就走了。”
2.3.3 培训学习
养老护理员绝大部分愿意进一步参加培训和学习。N13：“希望多掌握一些对老年人的护理知识和操作技巧。”N1：“增长知识可以开阔视野，能力强了，薪资待遇就提升了。”N9：“学到更多的知识，提升技能，更好地服务老人。”N4：“因为家里有4位老人，1位高龄老人，学习技能很重要的(微笑)。”
3.1 积极与消极的身心体验并存
本研究结果显示，养老护理员产生积极的身心体验主要源于其心理层面，如责任感的驱使、同理心及职业认同感；
而消极的身心体验一部分来源于其生理层面，如身体负荷较重及精力消耗较大，一部分来源于内心感觉，如心理压力较大及社会被认可程度较低等。养老护理员在日常工作中，积极的身心体验能促使他们更高效工作，而消极的身心体验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个体的身心健康及工作的正常运行。
养老护理员在日常照护老人的工作过程中，产生较强责任心、同理心及职业认同感的原因可能包括：(1)受中国“孝亲敬祖”、“孝亲尊师”等的传统伦理理念影响，具有强烈的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2)受中国传统“行善积德”及“换位思考”理念的影响，他们认为，老人的今天很可能是自己的明天，尊重照护老人就是在尊重自己；
(3)养老护理员年龄整体偏大[10]，但因其社会、家庭、工作等经历，内心有了更多正能量和责任感。陈冰洁[11]的研究表明，养老护理员需具备履职奉献的品德，将自己的热爱融入工作中，才能够全心全意照护老年人。而让其体验到身体负荷重、精力消耗大、心理压力大等的原因可能包括：琐碎而繁杂的工作内容、工作时间太长占用了私人时间、感觉自身付出与薪资待遇不匹配、长时间积攒的心理压力无法排解等，导致其内心有了工作倦怠感；
其次，他人对自身工作的认可与评价使自我职业认同有所下降，导致内心缺乏主动性与积极性。
3.2 建议
3.2.1 加大宣传引导力度，提升社会认同
在人们传统观念中，养老护理员的工作就是“伺候”老人，也因社会整体的评价，部分养老护理员也认为自身工作不体面，因此也就会有访谈者表示感觉自己没有受到尊重和被认可的感觉。王晴晴等[12]的研究显示，老年护理专业毕业生表示，其亲朋好友和社会人士对养老机构从业人员存在职业歧视，对其选择在养老机构就业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而老有所养是民生要计，需全社会共同参与。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及养老机构积极做好宣传、引导和教育工作，提升社会对养老护理员的职业认知，从个人观念上多去关爱护理员，从而提升养老服务人员的职业地位。近几年来，全国各地先后举办了养老护理职业技能大赛，也在不断提升养老护理人员的技能水平，也使其社会地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建议今后仍可在线上做好网络宣传、线下举办关爱活动，如拍一些广告与纪录片、节日祝福等，使养老护理员角色引起社会大众的尊敬与敬仰，提高养老护理员的职业尊严和职业价值。
3.2.2 优化技能培训体系，做好老年人健康管理
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呈现出多病共存、失能或半失能身体状态[5]，需要养老护理员具备专业知识，能及时判断老人可能发生的意外。此外，其还需具备一定的医学基础知识、掌握心理慰藉方面的技巧。而目前，养老护理员队伍呈现出整体文化程度较低的特点[10]，其医学与老年照护相关知识储备待提升，结合此次访谈他们也提出，愿意接受更多专业化培训，以提升护理技能。如今随着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不段反复，在线下集体培训模式不通畅的同时，可组织定期的线上培训，让培训不受时间、空间限制。此外，随着养老护理员培训的发展，朱宏梅等[13]构建了养老护理员培训效果评价体系，可为养老护理员培训效果评价提供参考标准。此外，建议政府及养老机构定期做好老年人的体检与自测，同时将数据同步上传到云端的个人健康档案，供义诊或查房医生参考，并及时预防性地指导养老护理员做好专业照护措施，降低老人的失能风险，提高照护效率与质量。
3.2.3 建立有效的支持系统，减少养老护理员身心压力
将智慧养老嵌入养老服务体系，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客观需要[14]。加快推进“互联网+养老”发展，搭建智慧养老大数据平台，拓展家属、社会大众与养老机构的交流空间，养老护理员可将工作中的典型照护案例进行云分享，使大家除了能学习关于老年人照护相关的专业知识，也可更深层次地理解养老护理员的工作内容与专业付出，从而提升养老护理员的社会认同，提高社会地位。此外，养老机构也要定期开展员工情绪管理与心理支持专项活动，做好其心理素质的培养[15]，如做好工作及日常生活关怀，选择符合大多数养老护理员情感特点和需要的支持管理方式，给他们创造一个宽松的情感交流环境。如定期举办娱乐活动增进情感交流；
提供咨询服务，聘请情绪指导专家或心理医生，帮助员工放松工作中积累的紧张情绪；
建立日常的福利活动，如生日祝福等关怀员工个人生活，形成良好温馨的氛围。
3.2.4 加大养老创新型产品的研发，改善工作环境
当提及养老护理工作，一贯总会联系到“脏苦累”等代名词，随着当今社会新技术的日益发展，养老护理及相关服务产业也在与时俱进。建议养老机构能充分利用养老创新设备，逐渐改变完全靠人力护理老人的传统方式，让养老护理能成为一个脱离“脏苦累”的体面工作，为养老护理员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如，鼓励养老新型专利的研发及应用，引进先进安全防范系统与设备等，让养老护理员在日常工作中，减少一定的体力劳动，仅需少量的人力配合，就能帮助老人完成基本生活需求。同时，还可吸引更多年轻人进入到养老照护行业中。用机器代替人力来协助养老护理员完成日常照护工作，改善养老护理员工作环境，提高其日常工作效率，从而将护理专业技术更好地应用实施，促进护理质量的提升。
本研究对甘肃省兰州市养老机构的14名养老护理员进行深入访谈后发现，养老护理员在工作中，积极与消极地身心体验并存，这与其所在养老机构的工作内容与强度、福利待遇、个人的心理压力、自我价值感、外界评价等有关。因此建议加大宣传力度，提高养老护理员的职业尊严和职业价值；
积极引进年轻高素质人才，做好养老护理员定期培训，促进养老护理专业化发展；
优化职业技能与薪酬待遇相结合的制度体系，定期对养老护理员进行合理有效的心理疏导；
积极促进养老机构的科技创新，提升养老护理工作效率，从而促进机构整体照护质量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