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云
如果学生对事件双方做出评论时只是“一视同仁”,既看到了甲的优势与不足,也看到了乙的优势与不足,那么就会得到“甲也有理,乙也有理”,或者“甲也有不足,乙也有不足”的结论。比如针对女儿向警方举报父亲高速路上开车接电话这一事件,一名学生选择给父亲写信,其中有这样的一段文字:
我知道,被自己的女儿举报您心里一定不舒服,但是您知道吗?在高速路上开车接电话会分散注意力,影响发现危险和判断处置的能力,这种行为不但违反交通法规,还存在安全隐患,是对自己和他人生命不负责任的行为。作为您的女儿,她无法把生命安全问题置之不理,她敢于向长辈的错误说“不”,这是她的正直和理性,也是她对您的爱。不过,把父亲的“丑行”公布于众,给父亲一个“难忘的教训”,也确乎有损您的颜面。如果你们之间能进行有效的沟通,这样“残忍”的方式也许可以避免。(节选自学生习作《容隐不是孝,规则方为道》)
这段文字既认可了女儿的正直理性,又认为她缺少人情味;
既批评父亲的陋习,又同情父亲的遭遇。这样的论证看似有主见,实则墙头草,会给阅卷老师留下观点含混不清的印象。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是,学生错误地理解了中立,以为中立就是顾及双方。
那中立到底指的是什么?中立是指不站在任何一方立场的一种立场,它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你可以否认其他方,但要摆出自己的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高考作文要求的“权衡和选择”就是这个道理。关于中立,还需要指明一点:不是任何时刻、所有情况都适合持中立的态度。比如在上述事件中,面对社会规则和家庭伦理的矛盾时,折中选择并不适宜,所以学生一定要给出自己明确且合理的立场。比如支持女儿一方,我们可以说:作为父亲的你,也许心里感到委屈和不解,女儿的举报和警察的处分,让你耽误了工作,也丢了面子。但请你想想,我国每年因拨打电话发生交通事故死亡人数已超3万人,多省市都已严格实行对道路行车中打电话的处罚规定,你还认为开车打电话是个人的自由行为吗?你真应该为女儿守原则而点赞,为她有这样强的安全意识和遵纪守法的行为而感到欣慰!这样一来,对于双方的情况既分析了事理、作出了判断,又摆明了态度、给出了观点,符合高考议论文对于观点明确的要求。
举例论证是学生最常用的论证方法,但并没有因为常用而越用越正确。我们经常在学生作文中看到这样的情况,为了证明一个观点,古今中外的事例通通列举个遍,却没有对原始素材进行有效的解读,缺少一条清晰的论证链条,只一股脑将其堆在作文中,学生认为这样堆砌素材可以展现文采,至于论证效果则全然不理,完全交由要阅读老师去“脑补”。来看这样的论证:
科技的发展,大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
科技改变了食物烹饪方式。我们从最初的通过炉灶来烹饪,到后来通过微波炉、电磁炉、电饭煲、抽油烟机、电陶炉等电器来烹饪,再到现在可以通过手机端远程操作智能电饭煲进行远程煮饭,都离不开科技的进步……
科技促进现代交通的发展。我国现有的城市交通监控系统可以完成对各敏感路段的交通路况和交通行为的实时监控,做到快速响应和维护,以保障城市交通的畅通……
3.4.2 线粒体自噬及其在AKI中的作用 线粒体自噬通过选择性清除受损与去极化的线粒体以维持线粒体的质量及细胞内稳态。线粒体自噬首先在神经退行性疾病中发现,但其在AKI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肾脏为满足电解质重吸收及代谢废物排出的需求,需要拥有数量仅次于心脏的线粒体数目及氧耗量。增加的氧化应激、炎症以及ATP产生时的解偶联都与AKI相关,同时也可以促使线粒体去极化及功能受损,从而触发线粒体自噬[18-19]。
科技帮助人类实现探索宇宙的梦想。现在,人类已经娴熟地利用火箭,将一批又一批的航天员送入了太空。可以想见,随着载人航天技术的进一步成熟,全民的太空之旅,或许不再遥不可及……(节选自学生习作《科技永不停歇,生活不断改变》)
这名学生在证明科技的重大作用时,列举了众多事例,得到科技发展改变人类生活的结论。但是众多材料缺乏有效关联,刻意堆砌的结果就是论点之间要么过于分散,要么存在交叉。怎样避免堆砌呢?那就要去理解什么是全面。如果把全面理解成无所不谈,那么没有一篇文章是全面的,有限的篇幅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全面应该是有关联的全面,有中心的全面。
想要做到有关联,在设置分论点时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尝试。一是“扣中心”,即几个分论点从不同角度回答同一个问题,这就避免了“散”;
二是“分类别”,即分论点间界限清楚不交叉,这就解决了“乱”;
三是“排顺序”,即分论点间隐含逻辑顺序,合乎情理,这就处理了“断”。我们升格上面的作文:
科技对中国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科技让“中国饭碗”端得更牢。科技创造出“生命码”,每一个消费者都可以凭借农产品的二维码追溯其“前世今生”,一物一码防窜货,保障了农业营销者和消费者的权益;
自动驾驶系统让播种机实现无人驾驶、精准作业,为农户和合作社工作人员带来了便利,极大提高了播种效率……
科技让“中国制造”走得更远。在跨境电商出口模式下,国内电商企业可以直接承接国外消费者订单,商品可以从国内工厂或仓库直接发货到境外,大大减少物流运行成本,提升了运营效率,让中国产品和中国品牌走向世界……
科技让“中国文化”大放异彩。以VR、AR、MR为代表的沉浸式媒体,通过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融合共生,带来全新的沉浸感和临场感体验。如通过线上博物馆,人们不仅可以沉浸式地欣赏到琳琅满目的文物,还可以感受修复细节,深度了解历史文化信息……
升格后的作文扣住“中国发展”这个中心,使用高频词组“中国……”,围绕对中国不同领域的影响谈科技的作用,三个分论点互不重叠,从物质到精神逐层递进,体现了思维的张力。可见,在举例论证时找到一个有机的关联,不仅可以在论证时更有力,也易于读者理解。
完全归纳推理因其需要的样本数量过大,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和不可实现性,所以人们往往选择在集合中抽取少量或具有代表性的元素进行归纳推理,这就叫不完全归纳推理。可以说,不完全归纳推理是权宜之计,是一个相对实际的推理。但是高中生在运用不完全归纳推理时却常常对这个“相对”视而不见,只凭有意选择出的几个事例,就得出普遍性的结论。例如:主播李佳琦在直播销售不粘锅时当场“翻车”,实力上演了一起“不,粘锅”。辛巴团队直播时卖的糖水燕窝,后被检测出燕窝产品中蛋白质和氨基酸的含量为0,且作为真燕窝重要指标之一的唾液酸只含0.014%。陈志朋在某金饰品牌直播间卖的黄金吊坠被买家举报是假的,会褪色。这些网红的带货商品普遍存在质量瑕疵、功能夸大、假冒伪劣、过度包装等问题,这一系列带货翻车事件,不仅直接损害了消费者的切身权益,也对市场秩序和网络生态造成不小危害。可见网红带货主播误国误民已是事实,国家应该整顿网红带货的乱象,还市场一片净土。(节选自学生习作《行为无底限,带货变带“祸”》)
这位学生在文中列举了几个颇具热度的网红在直播带货时的翻车现象,得出“网红带货贻患无穷”的结论,这样的结论乍一看似乎合理,只要仔细一想便觉得不妥,负面事例固然会产生不良影响,但通过几个具体事件得出一个普遍结论,是有失偏颇的。
既然完全归纳推理不切实际,那么怎样在使用不完全归纳推理时增加可信度就显得十分重要了。有两种方法值得参考,第一种是给推理形式补缺,在论证具体事例和普遍结论的关系时,补充说明“不完全”的合理性和有效性;
第二种是直接削弱结论的绝对性和普遍性,只谈及在某个范围和某个条件下的适用性。
我们来改一改:主播李佳琦在直播销售不粘锅时当场“翻车”,实力上演了一起“不,粘锅”。辛巴团队直播时卖的糖水燕窝,后被检测出燕窝产品中蛋白质和氨基酸的含量为0,且作为真燕窝重要指标之一的唾液酸只含0.014%。陈志朋在某金饰品牌直播间卖的黄金吊坠被买家举报是假的,会褪色。个案的发生具有偶然性,但个案的频发则具有了一定的必然性。很多主播并无专业能力去鉴别多类商品的真伪,更何况,有利益瓜葛,也很难保证中肯客观。这一系列带货翻车事件,不仅直接损害了消费者的切身权益,也对市场秩序和网络生态造成不小的危害。这些直播卖货中的不良风气,是对正常消费风气的挑衅,在倡导公平法制的新时代,我们更需要有社会责任感的带货主播。
修改后的文字就使用了这样的两种方法。一是在具体事例后补上一句“个案的发生具有偶然性,但个案的频发则具有了一定的必然性”,让“不完全”更合理,论证的可信度就会增强;
二是结论部分只批判直播卖货中的不良风气,同时呼吁有社会责任感的网红,就从逻辑上承认了“翻车”的只是带货主播中的一部分,我们要重视和整改的也是这一部分,而非一棍打翻一船人,就不再是原文那种必然的普遍的结论了。
在预测事物发展趋势时,人们往往会认为未来事件会和近期体验高度关联,这就是社会科学中所说的“近因偏差”。然而以时间先后做出的因果判断常常会偏离本质,这样分析出来的原因往往不是最有价值的原因,得出的结论也很难是最有说服力的结论。来看一个例子,一位学生在作文中例举了苏轼在黄州时期的三部作品《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后,认为促成他思想转变和创造出文学成就的原因正是不久前发生的“乌台诗案”,是被贬黄州的人生经历给了他创作上的推动,于是这个学生作出如下的原因分析:突如其来的苦难把苏轼抛到了政治的边缘和人生的低谷,但是对于苏轼而言,这样的苦难又何尝不是激荡生命展现才华的契机,正是“乌台诗案”的发生,提升了他的精神品质,增强了他自我实现的能力,让他最大限度地摆脱了生命的庸碌,于是才有了文坛不朽的作品,才有了后世无数文人敬仰追随的苏轼。(节选自学生习作《苦难是道加法题》)
这里存在明显的“归因谬误”,不是所有的苦难都能转化为创作的动力,苦难转化成动力是有条件的。其首要的条件应该是承担者要有超人的心智,非凡的毅力,对自我人生价值的准确判断,以及对终极理想的坚定不移。上述原因分析过于单一,夸大了“乌台诗案”的作用,而忽视了宗教思想和内心追求对苏轼文学成就的影响。
要修正这种错误,就要理解以下两点:一是原因和结果常常有多种关系,如一因一果,一因多果,一果多因,多因多果,表层与深层,主要和次要等;
二是因果分析的目的是找出根本原因或深层原因,得出深刻的认识和结论,最终能够顺利解决问题。
现在我们来改成多角度原因分析:苏轼在黄州时期的作品圆通觉悟、透彻老练,几乎是他人生最高的文学成就所在。究其原因,“乌台诗案”的无端之难将他抛掷到低谷,促使他寻求真正的自我价值,这是人生际遇给了他思想升华的契机;
深入其心的儒释道学说给了他更多的信仰与选择,让他能在苦难中任性逍遥、随缘放旷;
同时,苏轼在理想交锋时的谨慎自律,保证了他作为文学家坚强的主观性和纯粹的艺术性不受动摇。这些都表现在他这一时期的写作上,如果说苦难是不期的磨练,那么面对苦难就是自我的救赎。这样一改,就把一因一果变成多因一果,因果关系也就更加合理了,并且在这个分析中,更突出苏轼面对苦难时自律修炼的作用,这就分析出了深层原因,就可以给困顿中的人们作选择上的参照。
必须指出,学生在议论文写作中所出现的逻辑漏洞不止上述四种,其他诸如凡事必引名言的权威效应、过度延伸范围的概念置换、挑动大众情绪的道德审判等,只要老师稍加留意,也是可以在学生作文中看到的。老师教会学生运用正确的说理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是培养学生的人文素质的重要内容,也是语文教育不可或缺的一环。[1]
真正的理是具有普遍性、规律性、科学性的道理;
真正的说理,是理性的判断和辨析,是为了明理。[2]3语言的力量,首在言之成理,只有在事实和逻辑层面都无懈可击,才能释放智慧和力量,振奋人心、引起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