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平 本名樊一平,壮族。1964年生,广西都安人。先后毕业和就读于河池师专,复旦大学中文系。现任广西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八桂学者文学创作岗成员,第十二、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广西作家协会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出版了长篇小说《跪下》《顺口溜》《上岭村的谋杀》《天等山》等八部,小说集《撒谎的村庄》等九部。所获文学奖有:铜鼓奖、独秀奖、百花文学奖、小说选刊双年奖等。长篇小说《上岭村的谋杀》《天等山》等翻译成瑞典文、俄文、越南文等在瑞典、俄罗斯、越南出版。根据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有:《寻枪》《理发师》《跪下》《最后的子弹》《宝贵的秘密》《姐姐快跑》等。
韦松银在去自首的路上,发现举报或捉拿自己的赏金是十万。
那张粘贴在电线杆上的悬赏通告,蓝底白字,是这样写的:
2019年1月9日19时,安都县县城发生一起严重刑事案件,案发后犯罪嫌疑人韦松银(男,45岁,安都县地苏镇九颂村人)潜逃。如发现犯罪嫌疑人韦松银,请立即报警。对提供线索直接抓获犯罪嫌疑人或直接将犯罪嫌疑人扭送至公安机关的,予以奖励人民币十万元。公安机关对举报人将严格保密。对为其提供隐藏场所、财物、帮助其逃匿的,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举报电话:110;公安机关联系人:韦警官、蓝警官,联系电话:135******** 189********。
安都县公安局
2019年1月10日
悬赏通告上还附有韦松银的照片。
韦松银看见照片上的自己,比现在要年轻二十岁。那是他办第二代身份证的时候照的,头发乌黑齐整,脸白白净净。不像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浑身污泥浊水,像个勤劳邋遢的大叔。这样的形象就是在悬赏通告前再站上一个小时,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他杀掉唐克并潜逃二十天了,还没有被抓,可能也有这原因。
这二十天里,韦松银其实都在安都县境内转。他走村窜寨,隐匿山林,甚至再度进出县城,神出鬼没,把追捕的警察弄得晕头转向,疲于奔命。
他觉得如果继续潜逃下去,警察仍然抓不到他。
但他决定不逃了,去自首。
悬赏通告像一张网,拦住了他。或者说,通告的十万赏金,像一条网中的大鱼,在勾引他,让他心动、心仪。
他打算把赏金的机会给一个他看重和亏欠的人。
那个人在菁盛乡上岭村,叫黄亲章。
去上岭村的路,今日十分地危险、复杂而漫长,像悬崖蔓延的枯藤。韦松银谨慎小心地行走,见车躲,见人躲,像一只在光天化日下机智的老鼠。他要保证自己孤身到达上岭村,见到黄亲章。
半夜三更,韦松银进入上岭村。尽管村子黑灯瞎火,但他知道这就是上岭村。五年前他送伤残的黄亲章回家,来过。他甚至还记得黄亲章家的位置,在村中最大一棵榕树的旁边。他望见比夜色更黑的一团黑,耸立在村中,认定就是黄亲章家旁边的那棵树。
黄亲章家养狗。才四年龄的狗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叫了。它先把黄亲章七十岁的母亲唤醒,再把黄亲章唤醒。等黄亲章起床,摸过拐杖撑着下床,母亲已经开门,让来人进家了。黄亲章从来人与母亲说话的声音,知道是谁来了。他拄着拐杖从里屋出去,一条肉腿和一根木杖争先恐后,像抢占车位的两辆车或两根好胜的旗杆。
然而到了堂屋,黄亲章却步了。他像一辆急刹骤停的车,趔趄、摇晃地立在离韦松银五步远的地方。他看见他曾经患难与共的朋友,两手相交抱着双肩,浑身发抖。韦松银头发衣服都是湿的,滴着水,毫无疑问他是泅水过河,潜入的村子。这是冬天和冬天的夜晚,一个人跋山涉水,远道并且突如其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耗费多大的力气,恐怕是吃了豹子胆和嚼着人参才行。眼前的这个人的确犹如虎豹,落难或落荒而逃的虎豹,冲着他来了。他知道韦松银杀人了。数天前警察找过他,询问韦松银的情况。他对警察说,我五年没有见到韦松银了。
黄亲章转身回去里屋,为五年不见的韦松银找出干净的上衣和裤子,再出来,在刚才站着的地方,把衣服裤子扔给韦松银。
等韦松银换好衣服从澡房出来,堂屋已经多了一盆炭火,或者说炭火本来就有,只不过被火灰覆盖。此刻火灰褪去,炭火复燃,又经过添炭和挑拨,燃得旺炽,在暗夜里,像一坨硕大的金子。黄亲章在炭火边,像守护金子的人。韦松银也坐了下来,享受从火盆和黄亲章那里传递过来的热气与温暖。
母亲这时候从厨房里端了饭菜出来,看得出是剩饭剩菜的翻热,都在一个大碗里。老眼昏花的她看见韦松银穿的衣服,以为是儿子,差点就把碗递给真儿子了,如果真儿子没有推挡的话。
韦松银拿捏一大碗饭菜,就在火盆边吃。这是二十天来,他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饭。如果不是果断改变自首的决定,他肯定就吃不上这顿饭。他先是饕餮地吃,然后是匀速地吃,最后是慢条斯理地吃,像一台从发狂到怠慢工作的机器。黄亲章貌似平静、冷静地看着他吃,像聪明的医生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在吃药。那条黄家曾经吠叫的狗早已经不叫了,它趴在主人身旁,看着主人以诚相待的客人或朋友。它的眼睛偶尔也会躲闪,像是为开始对主人客人或朋友的不敬,感到自责和内疚。
明白事理抑或真困的母亲,与韦松银招呼后,进屋睡觉去了。
堂屋里留下韦松银、黄亲章和狗。
飽暖的韦松银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他毅然决然、日以继夜投奔的黄亲章。他先看黄亲章的腿。黄亲章的腿仍然只有一条,是五年前剩下的那条,左边的腿。它单独在黄亲章身体的下方,着地,像大房一根顶梁的柱子。当年他两条腿离开上岭村,却只有这条腿回来。他另外一条腿,是在城里被楼盘的坠石砸粉碎的,永远回不来了。当时他和黄亲章是在一起的,在一起数钱。民工的钱都在他们手上,等他们数完后再发给民工。黄亲章先数一遍,再给韦松银数一遍。轮到韦松银正数着钱的时候,突然被黄亲章推开,韦松银飞出好几步,跌倒在地,只有钱在空中飘。那天风很大。韦松银眼睛里只有钱,他的目光被钱扯得又高又远,像是风筝的线。终于有些钱跌落了,落在了倒地不起的黄亲章身上。他只看见黄亲章的一半身体,另一半无疑压在一块花岗岩石头的下面,那石头像龟背一样坚硬、斑斓。他心想如果黄亲章不死,这辈子也是像乌龟一样爬行了。但伤情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黄亲章最后还保住了一条腿。这条腿此刻就在他的眼前,淡定、萎缩、自在,像沙中的一棵树。
我是给你送钱来的。韦松银盯着黄亲章的腿说。
黄亲章看着衣服都是别人的韦松银,说你哪来的钱?
韦松银指着自己,说我就是钱,值十万。你把我卖了,就能拿到十万。
我为什么要卖你?
你是我好兄弟。
你先讲清楚,为什么要杀人?
韦松银愣了愣,说你消息很灵通的呀。
黄亲章说:你杀的那个人,是睡了嫂子呢,还是你睡了他老婆,被他发现?
韦松银一听,骂了一句,说我杀人的事情,怎么传到你们上岭村,全走样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韦松银于是和黄亲章讲,他为什么杀人,杀的是什么人。他杀的那个人叫唐克,是个房地产的开发商。唐克在安都县城新开发了一个楼盘,韦松银是这个楼盘外立面建筑的包工头。工程竣工了,唐克却耍赖,不和韦松银结账。春节快到了,韦松银手下一百多工人,等着领钱回家过年。他们只懂得找包工头韦松银讨要,像造反的群蜂围攻失信的蜂王。韦松银被逼急了,只能去逼迫开发商唐克。1月9日那天傍晚,他尾随早就黑了他电话的唐克,看见唐克进了如意茶楼。韦松银观望或迟疑了一会儿,也进入茶楼里去。他偷窥到唐克在其中一个包厢里,和几个人在打牌。他们每个人的前面都摞着钱,唐克前面的钱摞得最高,十万八万。趁服务员续送茶果,他跟着进入包厢,突然抓过茶几上的一把刀,猛然冲到唐克身后,刀刃抵着唐克的喉咙,逼迫唐克给钱。唐克很嚣张,宁死都不答应。韦松银气急就进一步动了刀子。刀子紧压唐克的喉咙狠狠地一划,划破了唐克的喉咙,鲜血喷涌,把牌桌上的牌和钱染红,像一大盆怒放的花。趁牌桌边上的人还吓傻着,韦松银逃了。他开始跑路,往乡下跑,在山林里躲。后来他还潜入县城,才打听到唐克死了。于是,他又跑,又躲。总共逃跑了二十天。直到昨天,他决定去自首,因为他懂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但他在去自首的路上,看到了悬赏通告。看到悬赏通告上的赏金,就想到了黄亲章。
我够兄弟吧?韦松银在讲述了杀人的来龙去脉后说。
黄亲章看着想念他的兄弟,说:我不卖你。
卖的确难听,我表达不当,韦松银说,他摸了摸干燥了的头发,像是在想另一种说辞。这样说行不行,按官方警方的说法,你去举报我,就可以拿到十万赏金了。
我也不举报你。
你不举报我,怎么能拿到赏金呢?
我不要赏金。
你因为救我丢了一条腿。我一直想补偿你而没有能力补偿你。这是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去自首吧。黄亲章说,他用铁钳挑拨着盆中的火炭,让火燃得更旺,或为了灭得更快。
韦松银看着见钱不要的黄亲章,像看着一头蠢驴。他眼珠子上下左右移动,像盘算什么,说:十万块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把房子翻修一下。又比如,找个条件差点的老婆。
我有老婆。
老婆呢?
跑了。
有了这十万块钱,老婆说不定就回来了呢。
黄亲章沉寂了好长一会儿,像是在掂量和分析韦松银的话。他抓过身旁的拐杖,杵在胸前,双手把着,像权威的人,说:你还是去自首吧。
韦松银摇头和叹气,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忽然板着脸,严肃地说:你非举报我不可!但是你先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太累了。
韦松银一睡,就是两天。他清醒后,发现自己还在黄亲章家里。黄亲章和母親在堂屋里屋出出进进,慌慌张张地看护着他。房屋的大门紧闭着,即使是在白天。家里的狗不见了,应该是放到了门外蹲守,像驻守前哨的士兵。
韦松银对眼睛满是血丝的黄亲章说:你没睡觉?
没。
为什么?
你睡,我就不能睡。
为什么?
没什么。
怕我跑了?
不是。
大白天为什么也关着门?
怕。
怕什么?
怕外人。
哦,韦松银点头说,像是明白和肯定。他的胃忽然抽搐,脸紧接着变色,还冒出汗来。我饿了。
母亲端出随即准备着的饭菜。
韦松银饱吃海喝一顿,然后把双手并拢,递给黄亲章,说:把我捆起来。
黄亲章看着韦松银像洗净猪蹄一样的双手,没有反应。
去拿绳子,把我捆起来呀!
黄亲章还是没有动作。
谢谢你这两天让我睡好吃好喝好,我没什么遗憾了。韦松银说。
哦,黄亲章说,那去自首吧。
我不自首。我要自首来找你干吗?我说过了你非举报我不可,或者直接扭送我去县公安局。你要嫌远送我到乡派出所也行。
这两天我又研究了一下,用手机看法律对照来对照去,你杀人是没有预谋的,死罪是可以免,再加上自首的话,罪又可以减轻。黄亲章说。他显得老成持重,像个长者,尽管岁数比韦松银还小。
这不是我关心的,也不需要你关心。
为什么?
因为跟赏金没有关系。跟你没有关系。
我不要赏金。一开始就说过啦。
我需要你要,一定要要。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韦松银说,他忽然眉开眼笑,像是有了让黄亲章服从的理由。你不举报我,我被抓了,我住在你家,你收留我,提供隐匿场所、食物和帮助,你犯了窝藏罪,晓得吗?
晓得。
晓得你还这么蠢?
我就是蠢。
黄亲章傻笑了一下,看上去很蠢。
你要坐牢的。
我这个状况,跟坐牢其实没什么两样。黄亲章瞄着自己空空的裤管说。
你坐牢了老妈怎么办?
她可以不用照顾我了。
韦松银冲动和气恼地打了黄亲章一巴掌。
黄亲章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圈,站稳和站正后,说:打死我也不卖你。要不你别来呀。你为什么要来?
我来是我想报答你!
我晓得。所以我更不能出卖你。
这不是出卖好吗?我纠正过了,叫举报,把我捆起来送公安,叫扭送!
我做不到。
动员、谏劝、利诱和威逼黄亲章,举报或直接将自己扭送公安机关,成为韦松银的一大难题。黄亲章现在是软硬不吃,韦松银觉得比自己逃跑还难。他逃跑有的是办法,而让黄亲章举报他或扭送他却没办法。他后来想,如果换黄亲章是他,他是黄亲章,他也是很难举报自己生死之交的兄弟的。这么一想,他就明白了。
你还有好朋友吗?韦松银说,你不忍心,下不了狠心,让你好朋友举报我,领赏金。
我就你一个朋友。
有沒有穷亲戚?让穷亲戚举报我,用赏金当救助金也好,当扶贫。
我们家族,就数我最穷。
韦松银见无计可施,开始骂骂咧咧,在屋里团团转,拳打脚踢,像拿不到工程款时杀唐克前一样。
黄亲章任由韦松银打骂、闹腾,就是不松口、改口。他自顾玩手机,用手机听音乐,看视频,像一个在胡闹的孩子面前置之不理的兄长或老师。
韦松银闹够了,自动停了下来。他跳腾的过程中,其实一直把黄亲章放在眼里。他看见黄亲章专注地玩手机而对自己的疯狂行为无动于衷,十分地无奈,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动这个重义忘利的朋友。他手里的手机,像一支枪,捍卫着自己的立场、道德和情感。也正是这枪一样的手机,让韦松银软弱和安静,并有了新的思路和动作。他把手伸向黄亲章,说:把手机给我。
黄亲章说:干什么?
我自首前给老婆打个电话。
黄亲章眼睛一亮,急忙把手机给了韦松银,像怕他反悔似的。
只见韦松银拿着手机进了里屋,并把门关上。与老婆或者还有别的女人通话,是需要隐秘的空间,黄亲章对此深信不疑。
半小时后,韦松银从屋里出来,把手机还给黄亲章。黄亲章看着像拉完屎一样神情轻松的韦松银,说准备好了吗?韦松银说好了。黄亲章说那我们去自首吧。
韦松银说我们?你又没杀人。
黄亲章说:我藏匿你,也有罪的。
韦松银骂了一句,脸迅速膨胀、通红。他摆摆手,说我要拉屎,等我拉完屎。
韦松银一进厕所,接近一个小时。他这泡屎,像跑马拉松,直到警察到来,才结束并擦屁股。
警察们轻而易举控制了韦松银,给他戴上手铐。警察的指令,韦松银完全服从和配合,像一个认罪伏法的杀人犯。他只是在看待黄亲章的时候,露出了凶相。他仇视的目光像箭镞射向黄亲章,脸在狞笑,让在场的警察相信,他们不是朋友兄弟,或不再是朋友兄弟。
惊恐万状的黄亲章向仇视他的韦松银申辩:松银,不是我卖你,我没有卖你。
韦松银摇摇头,表示不相信。然后他就被警察带走了,带上警车。
黄亲章对故意忽视和维护他的警察说:还有我呢。我也去。
一个警衔最高的警察说:你去干什么?你急什么?你的事情,我们下一步再处理。
黄亲章被迫留了下来。他站在上岭村的土地上,单腿独立,看着囚禁罪犯的警车像捕获猎物的老鹰一样远去,他的眼睛迷茫、疑惑和空洞,像没有鱼的鱼塘。他身边的狗也一样,还有他的母亲,都在寒冬中战栗和惆怅,像做了亏心事。
若干天后,准确地说是大年初八,警察再次来到上岭。在黄家,警察把十万元赏金颁给了黄亲章,并合影存档和留念。奖赏的一系列程序和步骤严谨和热烈,容不得黄亲章辩解和推拒。何况黄亲章举报自己的杀人犯朋友兄弟致其落网,已经声名远扬,妇孺皆知。闻讯而来的本村及邻村的村民把黄家围得水泄不通。警方的悬赏通告里关于对举报人严格保密的承诺,已经无密可保。所有人都知道黄亲章得到的赏金是十万元。上岭村及邻村的家家户户,要么全来,要么派代表来。人们纷涌而至,像浩大的潮水,将黄亲章这条大鱼,捧上浪潮之巅。
黄亲章只有接受。
之前,春节前,黄亲章跟核实的警察辩解过了,也推拒过了。他说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举报的韦松银呢?警察说你没有举报韦松银吗?黄亲章说没有。警察就说韦松银已经被抓了,你还怕什么?黄亲章说不是怕,是讲清楚。警察于是打开一份手机的短信截图。截图上有号码,收信方是悬赏通告上的韦警官,号码是135********,发信人号码为130********,经确认是黄亲章的手机号码。短信内容是:韦松银在我家,菁盛乡上岭村。黄亲章也确认手机号码是他的,但他否认发了这样的短信。他当场拿出自己的手机,让警察查阅,证明他手机上没有这样的信息。警察说那是你删掉了,但手机数据终端还保留着。你发完信息就删掉了。因为韦松银还在你家嘛,在你身边嘛。所以你紧张就删掉了,策略上是对的,安全起见。黄亲章想到韦松银跟他要过手机,进屋关门,说是给老婆打电话。然后他就想明白了,原来韦松银是借用他的手机,以他黄亲章的身份,举报自己。韦松银拉屎那么长时间,其实是为了等警察的到来。韦松银这么做,都是为了赏金,给自己想给的人,给他黄亲章。黄亲章把他的猜想或推断跟警察说了。警察说如果韦松银有这么仁慈,他就不会杀人了。
赏金已经在黄亲章的名下,被他拥有。十沓精致的钞票,垒成摞,闪耀着金光和荣光,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警察一走,它就变成一头牛或一头百年不遇的大猪了。这头牛或这头猪虽然因黄亲章而获得,但它应该被全体村民所共有和分享,就像村子的码头虽然以得康的名字命名,但所有权属于集体。黄亲章从村民们热切的目光和议论中,想到或找到处理这笔赏金的途径和方法。愁眉苦脸的他顿时灵光闪现,豁然开朗。他决定把十万元赏金按户平均,分给本村。他黄亲章家的那一份,则分给在场的邻村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十万元赏金被拆解分发,就像猪被肢解分肉一样。
最后留在黄亲章手上的,只是捆钱的钞绳。十根白色、绵纸的钞绳,卷曲、蓬松、轻盈,像安逸的白鸽,或就是钞绳。
2019年11月19日 南宁当然堂
责任编校 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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