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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迷途

时间:2023-06-13 10:50:11 来源:网友投稿

○ 谢胜瑜

激情和困苦构成了女人爱情的全部。

—加缪

司马一郎、阿芷、苏姝、扁豆儿和我,那阵儿一起租住在一个叫龙居村的地方,一群靓男靓女假模假式地“海选”我为村长。我必须坦承,这个村长的雅号,纯属戏谑。这儿的成年人都知道,龙居村常有流莺出没。

村长我经常到他们的住处喝酒,唱歌,玩杀人游戏,看《万物生长》《我是江小白》一类的片子,和他们一起到中山大学去打网球,到芳村去泡吧,甚至连一歇早茶,都不让他们落下我。我在酒吧里玩骰子的时候老能赢他们,还能唱比他们更新版的歌。每一次和几个女孩子对唱情歌的时候,我总是很投入,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认真的爱情对白。我的眼睛望着她们,是很认真很深情的那种。有一次苏姝告诉我说,她有几次在我的瞳孔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头像,而除我之外,她从没有在一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自己。而阿芷则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村长你应该唱《卷珠帘》啊,怎么会把《云烟成雨》唱得那么好?你应该喜欢刘若英李健啊,怎么会喜欢邓紫棋周深?我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阿芷就得意起来,说音乐是年龄的符号,每一个人的年龄都在他唱的歌里面写着。

在他们中间,我会忘记自己的年龄。我像小孩子一般玩闹。我的成熟只在于,同是男性,偶尔阿芷苏姝或者扁豆儿喝多了要趴在我双膝上时,我不会像司马一样来者不拒坐以待枕,我会自觉地弹跳开。每一次,我都要面对醉眼迷离缠劲十足青春气息逼人的柔软动物保持清醒的头脑,对她们说:“小乖乖,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是不能和大人这样的。”我这么说着的时候,司马就在一旁大笑不已。我不清楚这到底是我说话的腔调很好笑,还是他根本就觉得我这个人太可笑。司马是一个很有女人缘的男孩,他摩挲扁豆儿的后背,和苏姝做接吻游戏,还和阿芷跳贴面舞。

中秋节那天,我、司马、苏姝,还有阿芷,四个异乡人来到珠江边上赏月。扁豆儿那天用她的气泡橙MG6PRO载着一个男孩从我们身边飘过,走的时候还说,算我做了一件好事吧,你们四个人正好配对。那天珠江边上人太多,我发现司马和苏姝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说是怕走散。阿芷知道同一个月亮下还有我的妻子在远方望着我,自然不敢牵我的手,却也死拉住我的衣角不放,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让人可怜见的。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了一片草地,我们把带来的花生、月饼、巧克力、甜橙、柚子、干红、香烟等铺了一地,还找一个树杈挂起了一个红红的灯笼。然后,我们盘腿坐着吃东西,笑骂,看珠江河里霓虹灯闪烁的游艇来回穿梭。干爽的风拂过肌肤,让我们感觉到一种被自己喜欢的异性抚摸的温暖。我们舒服得坐不住了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头顶白而圆的月亮。四个人仰躺着,任凭像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弟弟一类很血缘的词语,裹着绵绵月色样的伤感把我们的身体一点点地覆盖,直到压痛我们的心脏。我再起身坐起来的时候,看见苏姝枕在司马的臂弯里,他们的嘴唇久久地贴在一起,两具身体却始终分得很开,像一个不出头的“人”字。我离阿芷很近,在蒙蒙的银色月光下,我把手伸向了阿芷的脸。我真的很想摸摸她的脸,那是一张我见过的最娇美的脸,月光下,那张脸反射出瓷一样的光泽。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的手触到了一片潮湿的冰凉。不仅如此,我刚一碰触到我的手指暗恋了很久的那张脸,阿芷一只柔若无骨的温润的小手就很用力地覆盖了上来。

回住处的路上,趁司马和阿芷在后面打闹,我问苏姝:“司马这家伙不错,你们这么热烈友好,啥时候结婚啊?”却没想到苏姝会回头哇哇大叫:“什么什么?我跟司马结婚,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可能看上司马这种乖男孩?你神经啊。”我说:“那你们还……”苏姝就学着我的语调说:“那你们怎么还接吻?”

月色下的我仿佛被人骂作“乡巴佬”一样,神情很不自然。苏姝学我说话的夸张语气告诉我,亲吻不代表什么,人家小女孩抚摸一个男人的手流泪也没有什么特别意味。这让我联想起电视剧中一些女孩子在某些伤感的时候喜欢抱着一棵树痛哭什么的。我想,刚才握在阿芷手心里的我的手不过只是一根树枝。而树枝,是不应该有感觉的。

司马这小子胆子肥。大学毕业才工作两年,就在广州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了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那可是高尚社区的房主啊。五百万大洋的房子,司马交完首付后,要支付两万块的月供,三十年不得翻身。苏姝说司马“一个大男人小里小气的太计较,没劲”。我觉得这是苏姝没脑筋:司马的收入我们都是知道的,他还了月供交完物业费就是“月光族”,想要不抠都不可能。当然,我对司马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他居然空着新房不住,宁可到村里面来和我们鬼混!

我这人是藏不住话的。我选择在司马狗窝一样的住处逼问他为什么不住中产房而要窝在贫民窟一样的城中村,我甚至有些捕风捉影地问他是舍不得苏姝还是扁豆儿。司马说,那边房子太大,空间太自由,我怕自己犯错误。你知道一个男人身边要是没有女孩,生活会是多么无趣。我说,你的心仪在那边也是一个人啊,你就不担心吗?司马说不,语气像斩钢铁样坚决。我又说,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金窝都做好了,还怕引不来凤凰?司马说,凤凰倒是有,可是我怕伤害我的心仪。我的心仪!天啦,天下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我内心一边感叹着,一边却又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要和苏姝和扁豆儿她们搂搂抱抱。我问,你背着你的心仪和同事搂搂抱抱那不就是伤害吗?司马这小子连看也不看我,说:“那当然不是,我就想借用她们保护我自己。”司马这话我听不懂。“一个习惯了有女孩在身边的男孩,他的生活中是不能缺少女孩的。我和她们在一起唱歌,借着酒劲抚摸她们和她们接吻,那不过是在释放每天积聚的欲望。我不搬到我的高尚社区去住,是为了不留给自己背叛我的心仪的机会。在她们身边,至少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约束我不乱来。这房子是我专为我的心仪而买的,她不在,我一个人在里面住着又有什么意思?”

司马斜躺在他的单人绷丝床上,问我,你说一个女孩的话怎么对一个男孩就这么重要呢?那次,她跟我说,她决不会在这儿跟我结婚,除非我能买下一套高尚社区的房子,第二天我就带着她坐看房车到处转。我看见她在我现在买下的房子里眼睛直放光,下楼后就找售楼小姐预订了下来,喜得售楼小姐当场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说这是她卖得最快的一套房,而我是她见过的最痛快的大老板。唉!我要真是大老板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给我的心仪买最好的别墅。

或许是没能给自己的女朋友买最好的别墅吧,那一晚司马的语气里满是拧得出的感伤和忧郁。

与一个才二十五岁的男孩相比,我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我活了三十多岁,工作了八年,在辽西还住着单位里年代久远的破旧房屋。

晚上11点,我发福的肉身已经横陈在床上翻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女性身体》。她的介绍完全没有感情色彩:“女性身体由透明的塑胶制成,当你给它插上电源,它就会亮起来。你摁动一个电钮以照亮不同的系统。循环系统是红色的,因为心脏和动脉的缘故。紫色是静脉,呼吸系统是蓝色的,淋巴系统是黄色的,消化系统是绿色的,因为肝脏和肾脏是水绿色的。被照亮的神经是橘色,大脑是粉红色。而骨骼,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是白色的。”色情变身为色块,女人便不再复杂。我正想着要在我空旷的床上放这么一个玩意儿的时候,扁豆儿敲响了我的门。

我穿上睡衣开门。我看见扁豆儿的眼睛在我胸口有一刹那的停留。我葳蕤的胸毛让扁豆儿的眼睛感到意外甚至不习惯。

我浅浅地一笑,表达我浅浅的歉意。

扁豆儿一进来就问我,村长你当年结婚是到哪儿度的蜜月啊?我不好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度过蜜月。我的婚礼是在六年前,除了酒桌上的热闹外,我毫无记忆。我甚至忘了结婚那天是不是和我老婆做过爱。扁豆儿说我才不相信,我说这不算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人就有这么怪,越是大事越容易犯糊涂。我跟扁豆儿说我的蜜月就在一张床上,哪儿也没去。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和老婆所有的亲密都在床上,我们从来没有在沙发上或者说屋子里的任何地方做过我们在床上做的事情,就更不用说花钱跑到别的地方了。扁豆儿说,村长我是跟你说认真的,你们当年到底去哪儿度的蜜月啊?我没法满足扁豆儿的好奇心,就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准备去哪儿度蜜月啊?”扁豆儿说是,她准备去普罗旺斯度蜜月。“可是,可是,”扁豆儿说,“我那书呆子男友居然不同意,说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她问我,你觉得有必要吗?我说当然有必要,人生一世,运气好的话就结这么一次婚,无论是从战略上还是从战术都要重视它。再说,从爱情到婚姻是人生的飞翔,蜜月当然应该飞到远方去欢度,钱算什么东西?欢爱就是理由……我慷慨陈词,语气里充满了站着说话不腰痛的豪情和血性。扁豆儿一定是被感染了,声音有些沙沙地说,我太向往那个薰衣草的王国了。你想,望不到边的薰衣草迎风绽放,浓艳无比的色彩装点在翠绿的山野间,还有那里的香水散发出的令全世界为之倾倒的香味……你说,我那书呆子怎么就那么没想象力,那么没情趣呢?我那晚的心理有点阴暗,接着说了一句:一个浪漫的女人遇上一个没有情趣的男人,除了别扭就是痛苦。我说,你不用多说什么了,马上打电话告诉他:对一个女孩来说,到哪儿结婚跟她和谁结婚一样重要,这关乎两个人一生的幸福。

扁豆儿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崇敬,嘴里还喃喃自语。“村长真好,真是一个懂女人的好男人咧。”扁豆儿说,“对一个女孩而言,嫁一个懂自己的男人最重要了,就凭这一句话,我嫁你一百次都值得。”我看扁豆儿的表情有点夸张,赶紧声明,我可是结了婚的哦。扁豆儿就笑,我那书呆子一家都反对我去普罗旺斯度蜜月,说五万块钱就是四百担稻谷,把一个人一辈子的粮食都撒路上太不值得。这还不算,他妈还嘀咕说我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说,我花钱供他们家的宝贝读书,花钱让他们家的秀才出国开眼界享受幸福生活,怎么反倒成了一盏不省油的灯?

不省油的灯怎么了?省油的灯不亮,日子岂不是一片灰暗?我知道,对沉醉中的女人只有铁心拥护,才能让她舒服到底。果然,扁豆儿很受用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村长,你等着,我先跟那书呆子把这婚结了,哪天不高兴了,我再离了,跟你!”

我不太赞同扁豆儿的做法。说你干吗要结了又离离了又结啊?你立即悬崖勒马和我结婚不就行了吗?扁豆儿知道我在逗她,就用拳头来捶我,“村长,你坦白交代,在你的麾下有几个妇女主任?”

我哈哈大笑。扁豆儿的拳头不断地打在我身上,又密又重。

朋友邀请我参加一个“非常男女”的派对。这个派对主要目的是为大龄单身白领做红娘。他特意准许我可以自带女生,当然,就地取材是再好不过了,因为,活动上女生多男生少,我能帮着消化一个是一个。

本来,我是想带苏姝去的,苏姝的长相有点Q,应该可以成为派对上的国宝级雌性动物。可我怕守卫任务太重,就自私地改打了相对小鸟依人些的阿芷的电话。

派对所在是南岗区的一个水上拓展中心。男男女女一千多人,在青山绿水间,在音乐声中,在脱下职业装的自由天空下,每个人的脸都在阳光下反射着不同往日的灿烂。你可以想象,如此多的孤男寡女争宠邀爱的情形有多么壮观和热闹。

我和阿芷在一起泼水,踩油桶,过红军桥,玩滚筒……算得上是最忠贞的组合。其间,我们在滚筒里滚成一团笑到一堆,踩油桶时阿芷一次又一次地落水湿身,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水中捞起,我贴身抱过她,又横着抱她,有一次她呛水太多,我还让她俯卧在我的双腿上,为她抖出满肚子的水。水从她的嘴里倾泻出来后,她张大的嘴又开始哈哈大笑……至于其他的人,多是玩一个项目换一个伴,也许他们处朋友的经历在今天的游戏中得到了重演。在几百对男女中,我和阿芷竟意外地获得了组织者颁发的“忠贞伴侣奖”。我们站在恍若水中岛屿的舞台中央,高高地擎起我们靠心无旁骛和不离不弃换来的一个双人金枕。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要求忠贞情侣深情相吻60秒的大叫声里,阿芷的脸羞得就像那红苹果。

白天在搞笑声中一晃而过。现在是子夜,在白云山上。组织者给每一对派对成功的拍档发一顶帐篷,希望一对对有情人在白云山顶度过一个美好而浪漫的夜晚。我的手里拿着一顶刚容得下两个人的帐篷不知所措。我和阿芷显然不是有情人,但为了我们忠贞的名誉,为了阿芷不至于失去那个价值6666元的双人金枕,我和阿芷在暮色遮掩下当众亲吻了不止60秒,之后,我们跟随其他拍档一起来到高高的白云山顶。

月朗星稀,风吹树动。城市的灯光匍匐在我们的脚下,恍若倒映的星河,迷离而又闪烁。一对对情侣钻进了帐篷,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几乎是同时问对方:“我们怎么会站在这儿?”

我们不可能一夜伫立在风中。我们受不了虫叮蚊咬,也不想被呼呼作响的山风风干成“老土”标本。我先让阿芷矮下身子钻进帐篷,然后问:“我可以进来吗?”

好像有一刻的停顿,阿芷说:“你进来吧。”

然后,我就进到了帐篷里。我仰躺着,隔着一个个纱眼看天上的星星,我感觉星星离我很近很近,也许我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它们。我的身边躺着阿芷,女性身体的芳香弥漫开来,正在把我浸没。可在我们的身体之间却隔着一道银河,我在婚姻里边,她在婚姻外边,我们连七夕相会的可能都没有。风吹来四周各种压抑的声音,稍有生理常识和经验的人都听得出压抑中的亢奋,低吟中的波澜,嗅觉灵敏的我甚至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我的嘴好像在一刻不停地说我不能,欲念却占据了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我的手直奔阿芷的胸而去,我的脸贴向了阿芷的脸,我的腿也压在了阿芷清凉的腿上。黑暗中,一个已婚男人的不轨没有遭到任何反抗,后背倒是感觉到了一双温润的女孩的手用力的揉搓……火烧的温度让一个女孩的身体在一个已婚男人面前完全打开,我按捺已久的欲望无限制地膨胀。我知道,这时候,人间的我已经离我而去,而云端里的我,此刻是多么需要寻找一个地方淬火!

我居然没有成事。我身子底下的女孩尽了最大的努力配合也没有帮助我成功。我不洁的欲念终没能洞穿一个女孩。我颓然地倒在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子喘息。

阿芷的手又在牵引我了。

她劝我说:“你别紧张,也别害怕。我谈过三个朋友,他们都没有得到我。他们都是在我说过要把我的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后,愤愤离去。今天,我愿意把我给你。”

我问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早点结婚。”

“和我?”

“不,我也许会爱一个已婚男人,但决不会嫁给一个已婚男人。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望。”

我无言。

“我知道我等不到一个愿意和我共同守护美好的人,也知道一个追求完美的女孩,一个为完美所累的女孩,最终只能选择自暴自弃……我给了你,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守护的了。”

曾经那么汹涌奔突的欲望在我的体内像海潮一样退去,复归平静。偎在我怀里的女孩,在这样一个夜晚以这样一种方式向一个已婚男人走近,让我觉得不懂她又好像很懂她。

我没有告诉阿芷,我是被男人的“处女情结”,被一种责任压垮的,我的无能,是我在责任面前的退缩和崩溃。

苏姝爱上了一个大她很多的男孩。

那一天她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回到我们中间来的时候,我问她是怎么勾引上人家的。她说,有些男人根本就不用勾引。她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漂亮女友因为心脏病突发刚刚离世。我见他一个人在广州过年,有点孤苦伶仃,就过去陪他,然后,一直陪到现在。

那个男孩叫阿牧,我曾经在酒吧里和他喝过一次酒。当时,苏姝介绍说,这是我们村长。阿牧就撩撩额头一缕长发叫“村长”,很乖巧很深沉的样子。跟苏姝回龙居村的时候,我跟苏姝说,阿牧的眼神很忧郁很颓废,心事一定很重。苏姝说,你最爱的人突然离开了你,而且,你永远见不到她,甚至连和她吵一场架的机会都没有,你的心情能轻松吗?然后,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坐在后排的苏姝抹泪的动作,她很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说:“我是被阿牧眼神里的忧郁和颓废捕获的。”

我们龙居村的村民没有谁见过苏姝和阿牧的亲密样,因为,除了我有幸见过阿牧一面外,其他人概没见过,就是苏姝的生日,也是他们两个先庆祝了,苏姝第二天再和我们补开一次派对,算是两边都不辜负。但有一件事还是让我们唏嘘不已。阿牧的小母狗京京病了,苏姝的眼睛哭得像烂桃还不算,她居然还要请一个礼拜的假去照顾京京吊盐水。明白人都知道,我们这样的公司工资是高点,制度却极其严厉,请假扣钱更是狠得要命,苏姝这张请假条估计要损失两千元以上。我们本来还想劝她别犯傻,花点钱请个人就是了,可苏姝一句话就让我们死了心:“阿牧比疼我还疼京京,京京生病了,我怎么可以不在它身边?”

京京我们都见过,是一条译名叫“根”的法国良种狗。一身油光可鉴的棕红色细毛,看上去小巧而又精瘦,按现在审美的标准去描述它的话,应该说它很骨感,很酷,很精神。苏姝跟我们说,京京是阿牧和他女朋友从宠物市场花一千五百块钱买回来的。我问干吗花这么多钱啊,我们老家的狗卖五块钱一斤都嫌贵。苏姝狠狠剜我一眼说,你知不知道,京京无论吃多少都不会长胖长大呃,可以永远保持买主喜欢的样子,不会变老变丑。还有,京京最喜欢舔阿牧的脚掌心,直挠得他心口发痒……苏姝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的小母狗怎么得宠都不算过分。当然,这也给了我一种不好的信号,苏姝在阿牧的心目中也许会不如这条小母狗。

阿牧的家在佛山,准确地说是阿牧前女朋友的家在佛山。阿牧每个月都要去女朋友买下的屋子里度过一个周末。每一次去的时候,阿牧都要带上京京,而坐地铁坐公交车是不能带狗的。阿牧不能离开京京一整天,所以,每一次,他只能带着京京打的士去打的士回。和苏姝好了后,他跟苏姝坦白说他不想改变这种生活的程式。苏姝没有反对,内心里还为一个男人的痴情感动着。苏姝要和阿牧同去,她的理由很堂皇,她说她可以当阿牧的车夫。

这样一来,苏姝和阿牧每个月就都有一次在佛山度周末。屋子里原样保留着女朋友生前的摆饰,床头还有她和阿牧大大的合影。每一次进屋,京京都要直奔卧室,对着床头上的像架舔吻一阵,叫上几声。那是一个脸蛋干净而冷艳的漂亮女孩,不要说男孩,就是像苏姝这么一种特殊身份的女孩都觉得看不够。好在,阿牧并不被屋子里的气氛左右,他依旧深情地吻她,抱她,亲昵地叫她。只是做爱的时候,他们不是在沙发上,就是在地板上,反正,从来不上卧室里小时工已经为他们收拾过的大床。次数多了,苏姝还发现,每次做爱之前,阿牧从没忘记把床头上的相架卧盖起来。

这样的细节,一次两次也许不算什么,一旦亘古不变,那就是钝刀割肉,没有人受得了。沉醉的苏姝慢慢地在我们面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这才确信,苏姝并非没心没肺,原也是俗女人一个。

有些事情是终究要发生的。这跟我们整天揣在身上的手机总有响起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苏姝给我打电话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时候应该是她和阿牧的幸福时刻啊,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打我的电话?

苏姝在哭。我问苏姝怎么了?苏姝说,村长,你说我这么爱一个男人是不是很傻啊?我说你怎么傻了?苏姝说,我爱一个人,甚至连他的狗,他死去的女朋友都一块儿爱上了,难道我错了吗?我说没有啊你没有错啊。没有?没有错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我感觉情况不妙,就问苏姝:“阿牧怎么着你了?”苏姝的哭声更大了,说:“阿牧不是人,晚上他宁愿抱着京京睡觉也不愿抱我……还有,他竟然在我去洗澡的时候,对着他女朋友的照片自慰……”我问苏姝在哪里,苏姝还在哭:“我还能在哪里啊,我其实一直就是大街上的一个孤魂野鬼。”然后,电话便断了。我不知是苏姝把电话摁断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这个晚上我一夜没睡着,脑海里全是苏姝在深夜的大街上无所归依的惨相。我老在想:阿牧会追出来找苏姝吗?他能找到苏姝吗?苏姝会让他找到吗?

司马快结婚了。我敢肯定司马这回是真的要结婚了。

星期五下午下班后,司马的情绪前所未有地高涨。我身边有数以百计的男人结了婚,但没见过一个高兴成他那样的。我想如果不是高兴过分,他是不会邀请我到他的高尚社区做客的。他说,过几天她就要过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为她布置的新房吧。

那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社区,小区倚山临水,哗哗的瀑布,蓝幽幽的泳池,大大的足球场,楼群间曲径回廊,到处都是绿树掩映,就连草坪灯、庭院灯、自动喷灌系统和背景音乐系统也安排得美轮美奂,让人感觉赏心悦目。司马买的是十二楼的大户型三房两厅,但装修的时候,司马把三房改成了两房。他把原先主卧室和书房打通成一个大卧室,然后专门请人做了大大的榻榻米。我一看就说,司马你这不叫床,叫舞台。司马说你说对了,它是床,也是舞台。温馨的夜晚,它是我们的婚床;
美好的白天,它就是我的心仪的舞台。你说我这创意好不好?我这等于把我的心仪的T型台搬回到家里了,以后,她在上面走步,我就可以在红地毯的那一头给她做观众,当评委。

大床边,一条红地毯直通到卧室门口,看上去热烈而又庄重。我说这纯粹是爱的灵感。我一面拍手叫好,一面和司马移步到客厅的观景台上。从这儿,我们可以看到远处的白云山和广州市夜景。司马在观景台上放了两把逍遥椅,我们躺了上去,让两张男人的脸和天空面对面。那是一种得意的挑战者的姿态,一种胜利的姿态。湿润的风裹挟着小蛮腰塔尖的傲娇撩得房东亢奋无比,“她就要回来了啦!”司马对着窗外的星星说。

我的心仪是我大学时的同学,那时她总扎着马尾头,清纯极了,漂亮极了。我们学的都是枯燥无味的化工专业,可是,你不知道,她当时是学校最红的模特队员,她成了我枯燥的大学生活的所有色彩。我一次又一次地向家里要钱,然后把这些钱攒起来,给心仪买最漂亮的衣服。我去看我的心仪的每一场演出,也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买《上海服饰》《男人装》的男生,我当时在心里暗暗发誓要领我的心仪到上海这样的大舞台上走台亮相,我觉得只有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才配她。所以大三大四我每一年暑假都偷偷跑去上海找机会打工,可惜没有成功。大学毕业,我是哭着来广州的,我对我的心仪说,我不能带你去上海,你一个人去上海吧,我会到广州赚钱支持你在上海发展,直到你成为中国最红的模特。我的心仪泪流满面,她对我说,其实去不了上海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先到广州赚钱,等有条件了我再去上海发展。就这样,我们一起来到了广州。到广州以后,我的心仪没有上班,我让她参加各种各样的模特培训班,出钱让她参加大大小小的业余模特比赛。可是,身高178cm胸围86cm腰围62cm臀围83cm的她总是不顺利,总是拿不到名次。我搞不清为什么,我的心仪也搞不清为什么。每一次,天生丽质的她在台上微笑着送给别人祝贺,回到住处却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看着都心疼。我的心仪在我身边两年,我几乎没有看到她有快乐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心仪在我怀里泪流满面,说:“司马,我不想做模特了,我们买套房子吧。”我说那行,我们不做那折磨人的模特梦了,咱们过咱们的平常日子吧。然后,我就倾其所有,又向我父母要了三十万块钱,买下了这套房子。说到我的父母,我心里其实很愧疚的,我在这儿每月少说也有两万块钱,却从没向家里寄过一分钱。但是,我是为我的心仪而做,为他们的媳妇而做,我父母会理解的。真的,我愿意为我的心仪做我能做的一切。所以,当我买下房子后两个月,她提出还是想去上海试一试的时候,我虽然心里不舍得,嘴上却没有一刻的犹豫,马上就答应了。当天就从朋友那里借了二十万块钱存到了她的牡丹卡上……我们离开快一年,我想她都想得快发疯了。上星期她在电话里说要回来和我结婚,我放下电话就忍不住哭出声来,为她这一句话,我整整等了五年啊。过几天,她就要回来了,她就要回来了!

我第一次领教了一个恋爱中的男孩的絮叨。我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眼客厅里的夜光陶瓷挂钟,时针已指向凌晨一点二十分。

晚上十点,我在广州火车站等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的初恋女友朵朵。

幸福不期而至。曾经让我欲死欲仙的初恋女友要去深圳开会,这次是特意为我停留广州。

我和朵朵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见面了。我是在七月的站台上告别我心中的女神的。我永远记得七月八号那一天。朵朵要走了,她要回到她爸妈的身边,回到和她一样迷人的城市青岛去工作。许多同学都去送朵朵,我也去送她。当然,我不止是她的同学,我还是她的恋人。我每天去图书馆霸两个人的座位,和朵朵在学校球场边的树荫下一次又一次地拥抱接吻,在快要毕业的时候,我们还趁寝室里的同学都外出旅游的时候,在双层木架床的上铺做爱。那一次,我感到惊悚而刺激,感觉就像“高空作业”,朵朵压抑的呻吟让我无限迷恋……在火车鸣笛之前,我的目光越过很多同学的头去寻找我的“高空作业”伙伴,我看见朵朵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我还听见她嘴里说着告别的话,含糊不清的声音让我联想起她在双层木架床上的呻吟!还有几分钟,滚动的车轮就将带走属于我的美妙呻吟。站台上有许多像我们一样的年轻男女在流着泪笑,或者笑着流泪。在泪水和哽咽营造的伤感里,和我相爱了两年的朵朵正花着脸向我抛洒着她亲手折叠的彩色纸鹤。我的泪突然间奔涌而出,我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跟着火车飞跑起来,我的目光挂在愈来愈小的朵朵的泪脸上脱不了钩……我从站台的这头追到那头,女友抛洒的纸鹤落满了整个站台。当列车从我的眼睛里开走的时候,我一边抹泪一边捡拾着满地的纸鹤。我数了数,一共有99个纸鹤。我想一定还有一个纸鹤我没有找到。各种颜色的纸鹤上都写着同样一句话:“你在我心里。”“你在我心里”这句重复了九十九次的话简单地昭示了一种温柔的残酷:我从此不能从她的心里跳出来了,就像火车上的她不能从火车上跳下来,而注定只能被火车带走。

我当时还没有想明白,那辆火车其实就是另外一个男孩,一个让她搭乘一生的男孩。

八年以后,火车把朵朵带回到我身边,能认出对方已经让我们很庆幸,朵朵已经有些胖或者说丰腴了。

我们在的士车后座上揉搓对方的手,心情却都很沉静,一点都不像我们当年按约直奔无人的寝室那么忐忑不安那么心驰神往。

朵朵问我,她对你好吗?

我不想说我们不好,那不是事实;
我也不能说我们好,那也不是事实。于是我说,还好吧,她人挺好。只是我们交流比较少。

我问朵朵,他对你好吗?

朵朵紧咬着嘴唇,很久没有说话。我问朵朵为什么不说话,她依旧没有出声,却有两滴眼泪从眼角掉了下来。

第二天她要赶到深圳去开会。才六点钟,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我赶到她房间,说,你不是今天赶到那儿报到就行吗?去深圳的火车十五分钟一趟,你不用急的。她笑笑,说,我还是早点吧,早点离开早点到。

我想起来一本很老的书叫《天亮以后说分手》。我知道我已不能挽留朵朵。我只是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笑,然后给她到宾馆旁边的超市里选了记忆中她喜欢吃的一些吃食,送她上车。

火车开动了。朵朵塞给我一个纸团。我没有跟着火车跑。我朝远去的火车扬了扬手。然后,转身。

我还没有走出出站口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听见我的初恋女友朵朵在电话里哭了。从那酣畅的气流里我可以想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都是你,都是你,八年前你为什么要跟着火车跑?!为什么要边跑边哭?!这些年,你一直就在我的记忆里哭着跑着……现在你怎么不哭 ,怎么不跟着火车跑了呀……你把我害苦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手心里还有东西。展开五指一看,是一只纸鹤。上面有我八年前默念过九十九遍的几个字:你在我心里。

我和司马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聚在一起玩闹了。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日子突然变得清静、无聊甚至伤感起来。这也许跟我在公司最近一次竞岗中落败有关。这次竞职失败让我觉得自己抛家别妻来到这儿完全是一种年老轻狂的冲动。公司里那一拨浑小子刚出校门薪水就上万元,不少人置了房又添了车。“年轻就是资本”,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直接最迅速的诠释。而像我这个所谓的“特殊人才”混到今日,一月才拿刚够家用的薪水,出门时的雄心早已不在,理想和成功这样的字眼再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烦起这些,我就睡不着。站在原地与陌生的屋子对视了足有一刻钟后,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脑子里的想法就像肥皂水样冒着泡泡:我跟这个叫龙居村的地方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睡在我身子底下的看上去挺结实的橡木床上?人们在建造这座房子的时候,是不是想过它会用来收留我这样一个老男人?难道,之前我读那么多的书走那么远的路吃这么多的苦,就是为了从一个村庄走向另一个村庄?

我会思考起这么些无聊的问题,说明我是一个无事可干又不甘沉沦的人。和我不一样,自从他的心仪一来,司马已经有两个月没到咱们龙居村“视察”过了。他为女朋友心仪找好了一份工作,每天上下班接送,给她做饭,晚上还要看她在宽大的床上走台步。我们除了上班,平时要再见他一面,比见日全食还难。阿芷一直说不喜欢广州这个城市,她来这儿,只是为了赚够她流浪两年的钱,她告诉我,她最想有一个流浪歌手拉着她的手私奔。现在她折子上的钱够她流浪两年了,她准备年底就离开广州。不过,她还要按计划完成她离开广州前的最后一场恋爱。这段时间,她很少回龙居村过夜。我曾多管闲事地追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正在泡比她小四岁的小鲜肉。扁豆儿已请过蜜月假,开始了她的蜜月旅行,我估计他们正飞翔在异域的空中。只有苏姝,我还经常可以在回龙居村的路上看见她。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正为和阿牧“断还是不断”做着从心灵到肉体的挣扎。有时候从她门前经过,我会笑她 :“只有苦命的人儿,才会每夜在家。”

我感觉自己像个老人:我既羡慕年轻,又对身边的年轻人充满了无力回春的妒忌;
我一面在追求成功,一面又对身边的成功者满怀力不从心的敌意。可以说,我的心情极不快乐。所以,我特别想回到司马他们中间,把自己浸淫在那种快乐的氛围里。

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去敲苏姝的门,但等了很久,也不见开门。我想可能是阿牧来了,苏姝不想让我撞见,便懂事地往回走。我还没走下两个台阶,门却又开了,苏姝倚在门框上问:“谁呀?”我说是我。苏姝看见我就朝我招手,“是村长啊,进来喝一杯吧。”我说,你和阿牧继续喝酒吧,我不影响你们进行甜蜜的事业了。“阿牧?我这儿没有阿牧。阿牧……阿牧不会来我这儿的,不会的……”然后,我就眼见着苏姝手里的酒杯坠落到门前走廊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姝居然一个人把自己喝醉了。我把她扶到床上,又给她洗了冷水脸。等她清醒了一点儿,我才问她是怎么回事儿。她说:“没什么,我今天跟阿牧说要和他结婚,他竟然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结婚,说他弄不懂现在的女孩为什么和一个男人睡过了就老想着要结婚……”我说,阿牧怎么可以这样?又说,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正好,我心里也不怎么痛快,要不要叫司马阿芷扁豆儿他们来陪你?

“你说司马?他哪有心情来陪我们?你不知道吧,他女朋友在他们准备去开结婚证的头一天跑了。走的时候只给司马留了一张字条,说司马是个好男人,可他越对她好,她就越害怕和他结婚。”我说司马那么爱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苏姝说:“还有你想不到的呢,听我一个上海的朋友说,心仪在上海一直有个同居男友。这次,她是觉得对不住司马才回来的。我那朋友说,他当时就知道心仪最终会回上海,最终会回到她爱的那个人身边,她这次到回广州,完全是因为愧疚。”

情场胜负竟是这般惨烈!我的嘴巴张开在那儿,心口一阵绞痛。

几乎是无意识地,我微信发语音给阿芷。我说,阿芷你在哪儿?阿芷问,村长有事吗?我感觉阿芷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我说,龙居村今天集体活动,想问问你能不能来一下。阿芷说,我哪有那份闲心啊。我说你怎么啦?阿芷在电话那头轻声说,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阿芷请求视频电话。阿芷在那边一副要哭的腔调,说:“村长,这回我玩笑开大了。我和那小男生才处了一个多月,没想到他一男孩儿居然说要和我结婚,说我要是离开广州,他就自杀。”我说,活该,谁叫你临走还要毒害青少年啊。阿芷很是无辜,“可他已经满了十八岁呀!当初和他说好了我在广州只有五个月时间的,五个月内我们互相温暖彼此忠诚,五个月后鸟儿各自飞,井水不犯河水的。”

“互相温暖?哼!你以为你们两人身上都安了开关的啊,开关还有漏水的时候呢。”我哭笑不得,没等她搭话就中断了视频通话。

苏姝问,阿芷怎么了?我说,她被男人绑架了。

没想到苏姝会对“绑架”这个词毫无反应,可见她还在醉酒后的麻木中。她从烟盒里挑出一支烟递给我,说你给扁豆儿打电话吧,她也许有空。

我说不会吧,她不是请假度蜜月去了嘛?

是啊,她度蜜月刚回来,前天还和我视频聊天了。

“普罗旺斯这么远,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苏姝就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等好不容易停住了才说:“什么回国不回国,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国。他们蜜月的目的地变了,不是法国普罗旺斯,而是广西北海。”

说到这儿,刚才还大笑不已的苏姝又哭了……

夜色沉静。

安静的夜里,我听见,苏姝的哭泣和那天从遥远的青岛赶来看我的朵朵的哭声一样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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