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电影中的美学奇观——以影片《南方车站的聚会》为例

秦琦琅 杨佳燕

（重庆移通学院）

黑色电影的素材大都与犯罪题材相关，在许多黑色电影中所塑造的角色，他们游走在道德的边缘，制造着自我命运的污点，对社会和生活也产生了诸多的不满，渴望有一天用某种方式可以改变多舛的命运。他们也会试图以多种方式进行自我救赎，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新的人生，但通常却以毁灭而告终。在毁灭与失败面前，往往会引发大多数人对于“人道”与“本性”的思考。

死亡往往都是黑色电影比较重要的主题之一，电影中最主要的线索也往往是一桩刑事案件或某个阴谋的发生，观众可以从中感受到外部力量带来的与主角之间有着几乎不可化解的矛盾。而刑事案件一旦存在了，也就使得追查真相的警方能够顺理成章地加入到故事线中，与带有主角光环的人形成一种猎人与猎物相互联系的你追我赶，使得危机紧紧相扣，令观众像被呛水般、似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南方车站的聚会》是导演刁亦男于2019年所执导的一部关于底层人民挣扎生活的黑色剧情片，该片于戛纳电影节首映之后，导演刁亦男也凭借此片获得了华鼎奖最佳导演和金棕榈奖的提名。

（一）黑色电影在中国本土化发展中的美学呈现

在近代电影发展浪潮中，人们越来越注重从银幕上获得感官快感的需求，血腥、暴力、构图、意象等已经成为电影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享受电影的同时更会感受美的震撼，暴力与死亡在黑色电影中展现出的美学，激发出人们内心深处对美的渴求。社会边缘背景下对人性的美学探索：善与恶、光与暗、光鲜与泥泞。以《无人区》《二次曝光》为例，表现了社会边缘背景下对人物形象的美学塑造。电影也能呈现人生百态，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故事中某个角色的缩影，我们不能感同身受的是经历与遭遇，但能感知的是普罗万象的生活。如《白日焰火》《心迷宫》等，黑色电影展现出的美学范畴，正是当下中国电影中比较紧缺地贴近现实的电影美学主义。在黑色电影中所塑造的人物往往属于社会边缘者，尽管他们的道德水准和知识水平并不高，乃至他们的弱势使得他们为生活付出的大量努力往往显得徒劳无功和苍白无力。电影中描述的边缘人物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部分底层人，不仅生活上拮据，在内心深处也是充满了痛苦与难受，为多重苦难叠加和围绕的结果。人物设定的悲惨命运看似可以改变，但细细去追寻这内在的情感逻辑，便会得出悲惨宿命的必然。如《心迷宫》中几家人各有所图，表现出萎靡不振的那种状态，与他们曾经经受的遭遇是密不可分的，以上的小人物的矛盾心理和行为表现与周围的环境相互映衬，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再如《烈日灼心》中，已经当上协警的辛小丰等人越是想重塑自己身份，暴露的问题就越多，最终迎来审判的结局。影片中的情景以残缺的美，吸引着观众的眼球，拉近了作品与观众的距离，这种情节设置冲击着观众的心灵，促使观众产生对美思考。

（二）刁亦男电影所渗透的黑色美学风格

在刁亦男的电影中充满了从本土化与作者化的黑色之美，如《南方车站的聚会》特意将景点选择在黑夜与雨水交织的南方一隅野鹅塘。将黑色暴力与市井小民的爱恨纠葛联系在一起，亡命之徒尽管充满着黑色暴力和血腥，但在其逃亡的过程中仍然在努力寻求自我救赎，导演有意识地将人性中透露出来的闪光点与暴力、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电影中的作者化则与作者本人的亲身经历休戚相关，刁亦男曾说自己的黑色美学电影的来源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己对《一千零一夜》的喜爱，里面女巫给国王讲的故事总是环环相扣，并透露出一种黑色之美，剧本中的许多情节与之有关，可以说电影里面的很多情节很大程度上融入了导演的血液，因而在演员们通读剧本和演绎剧本中的情节时，曾多次让导演刁亦男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其间隐藏的黑色之美不但来自外部世界，同时也来自对自我的救赎和反思，充满着幽暗之美和黑色之美。

（一）人物形象主体化呈现

当悲情人物有了属于自我生命价值的特殊表述，这便是《南方车站的聚会》给予社会底层边缘化人物一份叫做“尊重的礼物”。悲剧式的人生是刁亦男一贯所喜好表达的，《南方车站的聚会》自然也不例外。人是一种高级动物，是具有深刻悲剧性，因为知道自己的结局一定是走向死亡。被警察追捕的逃犯，最终策划让自己的妻子落得了赏金，直面以往过错与生命尽头。人物是足够悲剧的命运，但人的“价值”定义似乎有新的思考。生到死的深层跨越剖析永远都是始料未及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最核心的就是人物的宿命感，电影从开始到结束都逃不出宿命在电影中的作用，三十万元是警方的赏金也是整部影片的核心“道具”。除警察外的其他角色，驱动他们所作所为的目标——三十万赏金，支撑周泽农最后逃亡时日的动力，也是想把这三十万留给亲人。人物的价值抉择是观众完全能够了解的：周泽农作为底层边缘化的小人物，入狱后与家里断开关联有五年之久，时间的流逝与空间隔离并没有减弱对家人的情感，反而展现出更深的情感，用自己的死换来赏金给家人，这里折射出埋藏在人性最深处的善良的光泽，透露出阴暗的内心世界里同样留存着善意的美的光环。

（二）光影与水意向化表达

无尽的黑与无尽的光亮是一对矛盾体，在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导演却从来没有过对立的光影呈现，而是采用了大量的黑影来讲述这个犯罪悬疑片。当然，这也是导演用阴影来讲述其犯罪电影的手法，不过在这里，黑夜在墙上投下了一个人的影子，而它的目的是不去通过明暗强烈的对比画出轮廓，而是直接让观众能通过影子来辨认。事实上，观众看到的是一个角色的表演状态，而不是透过镜头把角色隐藏在虚拟的阴影中。挂在墙上和屏幕上的影子摇曳，不仅是对现实世界的巧妙再现，也是一种情感上的对比，让人物感到恐慌、紧张、焦虑和困惑。在剪影中，配上合适的音效，让观众的恐惧在光影中挥之不去，这就是这部电影在黑色表现主义的诗性。在单个意象上，特写的镜头已经在提示观众，被摄物作为环境的一部分只是表象，而意向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如周泽农手上的和平鸽纹身，与身份职业的格格不入，意味着本质上周泽农与普通混混存在较大的差异性，同时也暗示了周泽农的宿命犹如这只鸽子，无法飞翔，没有自由。

影片的开端从一场南方梅雨季节的雨夜中走来，主人公在茫然的等待中挣扎，而后整部影片有三分之二的故事背景都在雨夜或雨前后，在那样泥泞、潮湿、昏暗的生活环境中，像极了边缘人物一生的是非挣扎。“水”在世人的眼中本是相对诗意的，人们总说江南烟雨，诗情画意。但在影片中，一把透明雨伞却成了周泽农的杀人利器，水与暴力血腥的融合，形成鲜明的反差，是软弱的未雨绸缪还是决绝的暴力逃亡。爱爱和泽农在船戏后隐隐没入水中的遮阳帽，此刻爱爱跳出陪泳女身份，跳出了利益的驱使，让自己恢复人性的本能，接受了这个末路穷途的男人。另外，刁亦男运用其他意向组合来阐释很深的寓意，运用雨伞、塑料棚、墙壁等物体来遮挡人物，忽明忽暗，让人物显得影影绰绰。周泽农逃避追捕时，墙上的影子随着跑远变得越大且淡，并呈现出抖动、慌张、畸形之态，这段警察追捕周泽农误入动物园的剪辑可谓极具韵味。因为都有枪，双方都高度紧张，而夜幕中孔雀、老虎等动物目光炯炯，动物与人的画面交相呼应，城市与丛林无异，影片中充满暴力的情景让观众脊背不由为之发凉，有一种冰冷之美。

（三）声音设计参与叙事与表意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似细枝末节的东西其实在本部影片中大有意味。当刘爱爱带着杨淑俊来到军平馄饨馆准备碰面时，热闹非凡的广场舞音乐，呼啸而过的车声，人们的交谈声与画面形成一致，但还没坐下来两分钟，人群里就开始了火并。画面之内的枪声，画面以外的欢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突出强调了人们对于黑势力的麻木。伤残的血色没有直接显露，反而是通过路边摊透明色的膜布来留下红色的印记。对暴力美学效果的运用不会觉得突兀，观众还会很心甘情愿地接受，因为它在为影片连接时空，扩大空间画面的想象，从而推动影片后来的叙事发生。电影是视听语言的艺术，而音乐也确实是能把视听呈现到极致的方式之一。在开始“强盗运动会”后周泽农骑着小摩托与黄毛在偏远小路上彼此追逐，你追我赶，谁也不甘示弱。这时此起彼伏的乐器演奏声与小摩托的马达声相交织，不断变换的节奏从音乐角度牵动观众的心弦，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共情”到这份紧张与刺激里。夜晚的罪与恶、是与非随着这份旋律对“暴力”的元素有了另一种消解。影片后段当刘爱爱与华哥接头后，戴着遮阳帽在嘈杂的路边等待着周泽农的跟随，路过了满是摩托车的路边、路过了老旧的小桥，此时低沉的音乐为刻画刘爱爱慌张、不安的心理活动做出了润色。本应互相救赎的两个人，她却先一步对他做出了情感背叛。也许在她心里大家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谈不上出卖，无非是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作出的选择而已。所以这时的音乐既让人感受到了刘爱爱在这南方糜败小城的挣扎，同时又进一步生动、自然地刻画了她的人物形象，让观众产生对这个角色的代入性和讨论性。每一次演奏的乐曲，看似是为犯罪在他们的世界里想要逃离挣脱所营造的乌托邦，其实是另一种对血腥暴力的内涵表达。

（一）从人文情怀以共情

人们总说“最是底层的烟火气息才能抚慰人的心灵”，对于中国式黑色电影又何尝不是。能够有如此效果的那便是除了自身令人入迷的故事情节，还有那些点滴之间能够与人共情的人文瞬间，因为这些细微的举动也能打动人心。区别于大环境中其他电影里那些带有主角光环个人英雄式的形象，黑色电影中的人物刻画总是把人物归还于中海中，把“仁义道德”“重情重义”“真善美恶”贯穿于影片之中，在当下的电影圈层里已然是“鹤立鸡群”。

首先是主线落在小人物的身上。受利益因素影响，如同美国文化中承载着“救世主”任务一般的“个人英雄”在很长一段时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观众可以在电影中看到《复仇者联盟》式的英雄光环但却没办法感同身受。与之相对的是，在黑色电影里总是以小人物的视角，讲述的都是身边比较真实的故事，没有人会一直是边缘人，但总有人会是边缘人。

第二点是感情的表述。黑色电影看似暴力、血腥、令人难以接受，但这里面的“爱”和“感情”的表达却是真实的。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于大部分人来说，善与恶的距离不过是一念之间。黑色电影就是在恶的表现中，将人的闪光点放大出来，让观众感受到这一份诚意，与之共情。

（二）中外融合发展

黑色电影虽然是舶来品，但经过发展，到今日已成为一个较为成熟的类别。我国的黑色电影在发展过程中较为明显的就是使用地方方言特色，用本土化语言烘托起影片的环境作用，目前来看，这样的方式是可取的。所以必须延续的一个特色就是要懂得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只有拥有自身特色的民族文化才能在世界的电影浪潮中站稳脚跟。再综合其前人的精华，融合为新的内容，带来新的电影享受。亦如学者戴锦华所言：“当全球化导致的文化秩序动摇，新的文化内容开始成为可能，对于艺术家而言，这是应对国际市场的一大机遇，这个机遇远大于以中国的经济高速增长所标识的遇”。

（三）把握艺术与商业边界

目前，我国电影行业消费的主要群体仍然是年轻人，而他们的需求直接影响了电影创作，追求花哨和刺激的内容，往往忽视了电影本身的价值属性。如何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把握好艺术片与商业片的边界，也是未来黑色电影发展的一个思考方向。要告诉大家的是，艺术不是虚无缥缈，可以接地气，所以也更加考验电影从业者在未来的电影叙事方式。我国大部分黑色电影无论从选题、拍摄、视角等方面都可以算上艺术片，但为什么他们可以突破艺术片的魔咒，占领小高地，是因为它们并没有单纯地用艺术电影的方式去叙事，而是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反复权衡和关联过的内容，在边界线上完美融合。

刁亦男黑色美学风格电影具有较强的艺术价值。首先，从作品的创作类型来看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在《南方车站的聚会里》中将具有黑色美学的景点、主角的内心、外围空间等元素融入到侦探、悬疑和动作当中，凸显很强的艺术性和现实性。其次，从影片的商业价值来看，影片《南方车站的聚会里》上映后就获得了2亿余元的票房，随后迅速风靡30多个国家和地区，很大程度表明，黑色美学电影在国内外都具有很大的市场，具有较高的商业价值。尽管黑色电影是舶来品，但在中国电影快速发展的今天，它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标签与符号。在人性丑恶挣扎中、犯罪游离中、情色交织中……浸润了中国式“黑色电影美学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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